这是一座独户小院,不大,但却颇为清幽。这一片工匠们所居住的坊区是经过新翻修的,这小院更是建好未久,看上去极是精致。
黄道姑看得更是惶恐,她这样的人怎好住这种地方?
但想要推脱时,顾潭秋却是笑道:“师太切莫客气,顾某要是安置不妥,我家相公可是要骂人的。”
他让身后带的从人去布置打扫新居,黄道姑站在门口只感觉浑身不自在。
她鼓起勇气小声道:“敢问官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人了?”
顾潭秋转头看着她笑了笑:“师太放心,我家相公自会与你说的。”
黄道姑便只好捏着衣角不言语了,左右邻里出来几名妇人好奇地观望,有两个走得颇近,只听其中一个嘀咕道:“这不是个道姑子吗?怎也住进来了?”
黄道姑头愈发的低了。
顾潭秋临走前,还向她亲切地说了许多话,黄道姑只能讷讷地点着头。
他们走后,她便怔怔地站在小院里,看着自己的新家。
青石的地板,红砖绿瓦,院子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一棵叶落了大半的桂树。院子一侧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里面种着应季的菊花,黄的绿的开了满圃。红漆的大门半掩着,从院子里看进去可以看到刷了白粉的新墙。
黄道姑心里莫名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十来岁便逃难在外,这些年来寄居道观,从没有想过自己能拥有这样美好的家。
她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呆,两个妇人凑到门口好奇地观望。
黄道姑对妇人却不害怕,下意识地冲她们打了个稽首。那两个妇人噗地便笑开了。
不一时,她们便搭起话来,其中一个嗓门极大,另一个笑嘻嘻的说话又快又脆。
她们好奇黄道姑的身份为何住到这里来,据大嗓门妇人说起,这里住的都是官府招揽来的匠人家户。
“俺家是从静江府来的,这位何娘子一家是打琼州来的。”
“我们在琼州只住了两三年,原是长沙人氏,道长可晓得长沙么?”
黄道姑摇了摇头,她知道的地名只有松江、琼州、崖州,还有临安和襄阳。
“啊哟,前年那一场大灾,好惨的呢。那么大的一座长沙城,满街一溜摆着尸体……”
“是闹瘟疫呀,你们静江莫有么?”
“我们家七口子,跟着逃难的哗啦啦地往东边走。走到那条古什么河的时候,又说前面官府不给过去,我们当家的有点手艺倒还好,当场被一个商户招去了琼州,其他的只得返回去送死哟。”
“哎,这世道,谁没逃过灾荒,我家三儿就是逃荒途中没的。”大嗓门妇人说着眼眶不由红了。
两个妇人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黄道姑在旁边听得入神。原来这世间还有这许多可怜人,这两位娘子从前都是受了许多苦的。
“现在好了,遇上了陆官人这样的活菩萨。”那何娘子合什说着,又好奇问道,“道长你们家敬菩萨么?”
黄道姑茫然摇了摇头,她其实本就不是真的道姑,观音岭那些道姑也每天多是种地挑水。
妇人们却不在意,只向她七嘴八舌地讲述着现在的生活。
看得出来,她们都十分之满意和珍惜。
“有吃有穿,有这么好的房子住,以前做梦也不敢想!”
“陆官人见谁都笑眯眯的,官府的人也和气,跟供着咱们似的。”
“只要捣弄出来新鲜玩意,陆官人一高兴还有奖赏!街尾的大黑炭只是打出来两个怪模怪样的大铁轮子,便得了十两银子!”
“嗨!最要紧的还是平安得好!俺家三儿要是还活着多好……”
妇人们的谈论中,黄道姑也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里家家都有那些新奇古怪的东西。
这两个热情的妇人还拉着她去看自家正在捣鼓的物事,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铁器铁架。
“俺当家的说这劳什子能把水从河里往山上运,俺也听不明白,他有本事得很!”
妇人们的言语中满是自豪,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黄道姑出神地看着那些东西,很久没有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