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等会!哎——!”
顾易终究还是随着这晴雨不定的丫头一同下了车,迈开两条大长腿,奔跑着追赶前方的身影。
绵远的下道公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之下。
我他妈居然奔跑在一条能够证明地球是圆的的公路上!
鬼知道这地方究竟是有多荒凉,以至于能顺着公路看出地平线的弧度!
我真他妈是个神经病!
不就是个乐稿而已,既然两人都看不上彼此,哪怕商量一声当面撕掉,省的对方挪用自己的作品,不也是個办法嘛。
我抽的哪门子风,怎么就脑子一热团吧团吧顺窗户扔了。
顾易兀自暗骂道。
不过他心中知道,自己之所以有如此应激的反应,本质上还是源于前世的痛苦,或者说是心理阴影更贴切。
曾几何时,那个和商浅同父异母的大哥商铭,也曾用和姚可妮如出一辙的议价形式,用明码标价的手段,将他和商浅之间的感情放置在天平之上,试图让他认真地称量其究竟值几个钱。
甚至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公司里音乐出品部门的职位,除了总监以外你随便挑,我再另付你八十万……这个报价我个人认已经是非常合理的了,你觉得呢?】
尽管这听起来的确像是电视剧一样的小概率情节,但这个世界却那么大,人口又这么多,总会有一些小概率的事情阴差阳错地砸在一些倒霉的人头上。
顾易一辈子都忘不了身披西装革履,面带商业式微笑的商铭,在那间高高在上的宽大阔气办公室中,对自己发起的“报价”,也忘不了自己那每一刻都在沸腾的怒火,以及卑微到骨头缝里,宛如当众凌迟般的自卑。
他不讨厌钱,但却讨厌用钱衡量一切的态度。
钱当然重要,但世界上不该只有钱,不是吗?
如果每一份纯粹的感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那么姚可妮在他曾经不去看望大伯的日子中为大伯唱的那些儿歌值多少钱?那个被他用愤怒刺穿的树荫之下抚平他情绪的《心兰相随》值多少钱?那份有感而发所做出来《杀死那个长子》的编曲又值多少钱?
我该付多少钱才能找回父母悄然逝去的岁月?我该付多少钱才能找回放学路上那抹难忘的夕阳?我又该付多少钱才能找回生命中曾有过的所有灿烂?
他之所以能够写出这首《艳火》,是感动于姚可妮这个离经叛道的丫头跳脱于窒息明星外衣之下的纯粹,而不是想要从中赚取利益。
我发自真心的想带你去看一场盛放在白日的艳火,是因为我认为你能和我感同身受,而不是为了让你在艳火结束后对我说‘这些烟花多少钱,付款码发我,我转给你’的。
当然,其实他也知道,姚可妮刚刚的话不过是无心之言,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只不过是歪打正着戳到了他的痛处罢了。
可这份长久以来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羞辱,却让他一时间没能控制住如自己那突然爆发的,如燎原野火般的情绪。
……
“喂!别跑了!有车!”
暗自懊恼着,顾易也眼看着就要追上姚可妮,他一边喊着一边伸手要去抓她的衣服,因为他已经看到迎着他们方向开来的大货车了。
可就在此时。
嗖。
顾易伸出去的手却抓了个空。
跑在前方的姚可妮突然变向,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越过了下道旁边的护栏。
见状,顾易也赶忙翻过了护栏,离开了这条充满了危险的车道。
护栏的外面是一大片荒地,光秃秃的,应该是荒芜了挺长时间了,凌乱的杂草碎石间还有不少垃圾。
顾易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前去。
然而,就在他马上就要再次追上姚可妮,抓住她的衣服时,就听沙拉一声,姚可妮竟主动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接着蹲下身捡起了卡在一块石缝中的纸团。
正是那团被他揉搓丢掉的手稿。
顾易不由得一愣,发现自己真是越发看不懂这个疯丫头了。
他原本以为姚可妮哭着跑下车,只是因为他神经病一样没由来的怒斥和恶劣的态度。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她之所以要在这里下车,原来只是为了能够捡回这份被他粗暴丢掉的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