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整个院子都给我打扫干净！对了，别忘了，还有茅厕！”

刘桂梅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从叶休面前走过，离开前还不忘对着他吐口水。

可叶休，一动不动，默默承受，仿佛死了一般，仿佛，回到了六年前。

人一旦丢掉了自尊，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整天，叶休都浑浑噩噩的。

李家的宅院很大，因为有将军府的接济，这个院子已经有半个将军府的规格。

打扫完整个宅院后，刘桂梅故意刁难，让他洗完所有下人的衣服。

冬天南方的水冰凉刺骨，叶休仿佛回到了那一天……母亲死的那一天，也是那么几大木桶的衣服，也是这么冰冷的水。

四周的仆人对他也有很大的恶意，故意将叶休洗好晾起来的衣服丢在地上，弄脏重洗。

反反复复一整天，直到半夜，所有人都入睡，叶休才总算洗完了衣服。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时，却看到王冲居然站在门前。

“刘夫人说，你今天跑出去跟人厮混，是真的吗？叶休。”

叶休的脚步一顿，本以为王冲是专门来等他的，结果……

是等他没错，只是……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没有……”

“你没有？我都亲眼看见了你没有！”

王冲两步冲上来一巴掌甩在了叶休的脸上。

本就疲惫不堪，这一巴掌又用了十成十的力，叶休直接被一巴掌打摔在了地上。

清瘦的身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本以为刘夫人好好教你规矩你能有所改变，结果，你都看看你做了什么？”

“我今天亲眼看到隔壁家那个叫锦绣的小姑娘哭的撕心裂肺的！”

叶休浑身一震，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那么小一个孩子，你居然也能对她下手？她才不到十岁！真是让整个将军府都跟着你蒙羞！”

“你今晚就跪在这！明天刘夫人什么时候来，你再什么时候起来！”

耳边，王冲说了什么，叶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直到王冲离开，叶休依旧保持着摔倒在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锦……绣……”

他突然觉得，这天也不是那么冷了。

叶休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笑意，心里暖烘烘的，即便四周的冷风冰凉刺骨。

确定王冲不会再回来后，他果断地翻上屋顶，动作利落地翻到隔壁的院子里。

这里黑灯瞎火，房门紧闭，一家人早早就睡了。

叶休苦笑一声，转身就打算回去继续罚跪。

然而，余光却瞥见一个小木墩。

叶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木墩上，居然放着一张纸和……一颗他很眼熟的糖果。

和昨天小姑娘给他的糖果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那个糖果很完好，并没有被捂化。

叶休拿起那颗糖果和那张纸，草皮纸上，歪歪扭扭的用碳灰写了几个字，大部分还都是错别字，但……叶休却看懂了。

“哥哥食言了，我很生气，所以明天一定要来找我玩！”

还是那么幼稚的，小孩子的话术，却莫名的让叶休很暖心。

会来的……

叶休这么想着。

“把这堆衣服拿去洗干净！”

“轰”的一声，一木桶的脏衣服裹挟着汗臭味丢到了叶休的面前。

叶休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这声音将他惊醒。

叶休睁开眼，不远处刘桂梅趾高气昂地看着他。

他扯扯嘴角，身子已经被冻僵。

好在他在军营里不论寒冬酷暑地练了六年，所以受冻一晚上，也没有生病。

叶休站起身，认命地去拿那一桶衣服又渴又饿。

但刘桂梅也没真敢让叶休饿死在李家。

好歹是将军子嗣。

丢下几个发霉的馒头转身就走。

叶休捡起那馒头就啃，总不能真的饿死在这，他还要去见锦绣呢。

忙碌一天，又是深夜。

叶休这次，又是只看到了小姑娘留下来的糖果。

之后接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叶休意识到等自己忙完去找锦绣，是见不到她的，所以，在某天，又是一堆莫名其妙的脏活累活丢给他之后，叶休偷摸翻墙出去。

小姑娘也是执着，居然一连五天都记得要等叶休，因此，叶休翻墙过来的时候，锦绣正悄摸摸地从房里出来，往小木墩那边跑去，手里依旧拿着一颗糖。

身后传来动静的时候，还给锦绣吓了一跳，看到是叶休，愣了愣，随后扬起灿烂的笑。

“哥哥！你终于来找我玩了！”

“锦绣！”

叶休是跑着过去抱住锦绣的，来之前，他还特意穿他从江都过来时带来的，最体面干净的一件衣服。

锦绣快十岁了，但人还是小小的，家中人又溺爱，所以被叶休整个抱在怀里也丝毫不费力。

叶休也是从王冲口中才得知锦绣居然快十岁了，可是小孩子看起来顶多七八岁的身高。

“哥哥，呐！我给你留的糖糖！”

叶休接过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笑意。

“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是什么？”

“木雕。”

叶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雕，刻画的正是锦绣。

这是这段时间他偷懒时刻的，做工比较粗糙，但也能看。

“这是我吗？好可爱！”

“哥哥，这个是你做的吗？”

“是啊，送给你。”

锦绣高兴地接过木雕，激动之下，居然吧唧一口亲在了叶休的脸上。

叶休愣住。

“妈妈说，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亲亲她，我也喜欢哥哥，所以亲亲你！”

叶休的脸红透，居然有些害羞。

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一会，锦绣便提出要去找裴彦，叶休很好奇裴彦是谁，但是想到刘桂梅丢给他的活还没干完，只能干笑两声扯了个谎，告别锦绣。

好在回去的时候，并没有人发现。

叶休也就放心下来，之后几天，每次都用这个法子翻墙去找锦绣玩一会，回来的时候就满身干劲。

但殊不知，自己的行为却被一个小厮发现。

这件事被告到了刘桂梅那，刘桂梅自知自己收拾不了叶休，便将此事告知王冲。

王冲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

当即找上叶休，叶休刚准备翻墙走，就被王冲一把踢倒在地。

“你好大的胆子！”

“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敢去！”

叶休脸色一白。

“叶休，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既然如此，小惩你不知规矩，那就军法处置！”

王冲喊人搬来板子，藤条，亲自对叶休实行体罚。

小厮在一边笑得猖狂，而刘桂梅，假惺惺的求情。

“哎呀，军爷，叶休还是个孩子，他就是犯了一点错，用不着……”

“犯错就要挨打！不打不成才！”

“刘夫人你也不用再劝了，日后，若是叶休不听管教，你只管让人罚就是！”

“可是……他毕竟是将军的孩子，我们李家，惹不起啊……”

刘桂梅故意点叶休身份，王冲冷笑一声：“将军府的家规只会比这更严！”

“何况，他在军营这么些年，皮糙肉厚，打不死！”

“让叶休来学规矩，即是将军的意思，也是他师傅的意思，所以，刘夫人不必看在将军的面子上仁慈！”

刘桂梅故作为难，纠结半晌后，才道：“那……那好吧……”

“也是这孩子顽劣，要是不体罚，这规矩，怕是立不起来了……”

十板下去，叶休咬牙没有惨叫出来，但那几下实打实的，想下来走路肯定是不容易就是了。

王冲打完就走，根本不给叶休说话的机会。

“哟哟哟~挨罚了吧？”

刘桂梅还在一边冷嘲热讽：“让你对我家水儿不敬，活该！”

“别忘了，你今天的活还没干完。”

刘桂梅说着，转身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厮见此，便懂了。

叶休今天没能去找锦绣，一天都在小厮的刁难中度过，到最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居然也只得到了一碗泔水。

有王冲的命令，叶休在李家的日子更加艰难，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不止如此，叶休还时不时遭到一群小厮的毒打，几乎是刘桂梅一不顺心就会让人来打他一顿。

起初叶休还会反击，但是每次刘桂梅都会在王冲那里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王冲再对他进行体罚后，叶休就不会再反击了，只会拼命护住自己。

新年的那一天，锦绣专门到李家串门，刘桂梅虽然恶毒，但也不至于在村子里把名声搞臭。

毕竟有钱是一回事，在村子里，没了名声以后有没人帮又是另一回事。

大年初一的当天，锦绣来李家要人，叶休蹲在角落里洗衣服，手被冻得青紫，大片大片的冻疮。

自打叶休被王冲体罚过后，叶休就没再去找过小姑娘，这么多天，锦绣是第一次看到叶休。

叶休的脸上有伤，穿的很破烂，跟着四周温馨的氛围格格不入，锦绣当即就落了泪。

听到熟悉的哭声，叶休转头看去，就见到他这些天日思夜想的人。

小姑娘红着眼睛向他跑过来，叶休浑身一颤，一时之间慌乱不已。

叶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锦绣，感觉在女孩子面前，露出自己浑身的伤，很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