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内忧外患”并没有阻止田灼等车的行为。他既然决定了,便要一头撞下去。如果一路抄近道,从补习班到家,走路也就两个多小时。他等车却经常超过两个小时。事情就是这么讽刺。无论天有多寒,无论地有多冷,他就站在那里等。
有人对他说:“在公交车上也是站着。在车站也是站着。在车上站更短的时间就能到家了。你为什么还要站在车站等?”
他从来不会去回答,更不会去解释。他能选择的只有沉默。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只能站着,他站多久都可以。但如果能坐着,别人却让他站着,他就不会仅从结果去考虑该怎样去做了。另外,他已经判断过的事情,只有在别人质疑之前才有回转的余地。
一个人的思考,其实是一个过程,而非一个结果。人的一生都在思考。同样,人用尽一生也无法完成思考。一个人在某些时刻做出的判断,只不过是整个演算中的一个步骤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掌握更多的已知条件,会将“人生”这道永无止境的难题继续往下演算几步甚至几十步。但在这些步骤当中得出的每一个“解”,都不是他最终的“解”。
所以,永远不要去定义一个人做出了何种判断,因为那个人自己都不应该定义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田灼当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一年后还会吗?本不一定会。但事实上还会。
当人们从不知不觉中体会出更好的解法时,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改良自己以前的解法。但如果旁人总是在提醒一个人,“那个”才是你的解法,那么这就变成了“约定俗成”。就比如田灼的等车。他因为一些列原因选择了等车。如果没人干涉这件事,他或许会逐渐发现更好的处理方式。但这件事已经对他造成了太多的负面影响。许多人都已经认定了田灼就是要做这种“奇怪”的事,并一再提醒他“这么做是不对的”。当他被人强行和一种行为方式关联起来的时候,他就很难再摆脱掉了。因为在别人眼中,“那个”才是他。
如果他“改掉”了别人认为错误的行为方式,并言听计从地采用了“关心他”的人为他选择的方式;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方式”是错误的,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错误的,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不如别人,也等于承认了自己必须接受别人的安排。这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一旦承认,他便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自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也会变得非常无趣。这就造成了一个本来可以改变的行为方式的固定化。一个人,本来可以发现问题,也可以逐渐改进。这个人却被逼得不能承认问题的存在,也不能使用本来就是自己想出来的更优秀的行为方式。这是非常可悲的。
甚至到了今天,田灼的这个习惯仍然无法更改。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尽一切可能避免自己坐公交车。他也确实有好久都没坐过公交车了。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必须要乘坐一辆公交车,他一定还会用以前那种等车的方式。他从不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他只是在坚持着被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标签”。他并不是开心地在做这样的事。他只是改变不了,即使没有任何人在监督他。矛盾和挣扎一直都在,而且不止在这一件事,只是结果无法改变。无论是选定了,还是被选定了,他只能坚持下去。撞了南墙之后,他或许会直接撞死,或许会撞破南墙,唯独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