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鄂在慕容府表了心迹,慕容彦达明白了他的志向所在,两人互道珍重之后,也就各回各家了。
慕容彦达初回汴京,必然会饮宴连场,文人饮宴,李鄂这个杀人如麻的奉武头陀,就不好在现场搅乱了。
一来李鄂出身盗匪之流,身份低贱,出现在慕容彦达同僚面前,会给慕容府丢脸。
二来两人筹谋的延嗣之事,属于祸乱宫禁的杀头买卖,事成之前,彼此之间的关系还要撇清一下。
回到铁佛寺后,高俅麾下烟火匠师李外宁,挨打之后也伤愈归来。
虽说在贵人眼中都属低贱之辈,但李外宁这种广备攻城作的匠师,就不似李鄂这种会媚上的匠师身份高贵了。
触了小蔡衙内霉头,即便是太尉高俅也护不住他,该打的杀威棒,一棒也少不了,一棒也轻不了。
若打死了,自然会有李外宁的徒弟接棒,即便他的徒弟技术不成,该打死他的时候,高俅那边也不敢留手。
涉及媚上,涉及端王府旧人的内斗,小蔡府与高俅之间也要有个高下之分、文武之别。
高俅乃是近侍,两蔡乃是干臣,事无分对错,对上之后,吃亏的必然是太尉高俅这個步帅。
只因有本事的干臣难寻,端王府的旧人,或是赵官家的近侍,却会源源不断。
没了近侍,可以再找,没了干臣,可就没人再给道君皇帝盘剥钱财、打压朝臣了。
“法师在上,小人拜见。
前次小人起了贪念,坏了法师好事,此后法师但有差遣,小人必然先法师而后太尉。”
挨了自家太尉的杀威棒,李外宁虽说心中不忿,但也真的不敢再造次了。
他的烟火匠师称呼之后,虽说可以再加个供奉之称,但在太尉高俅眼中,他不过还是一匠户。
身在广备攻城作,就与其他匠师、供奉不同了。
保密措施的存在,让李外宁这个烟火供奉,过的跟普通匠户差不多,虽说银钱不缺,但自由之身他是没有的。
“洒家知道你的想法,不外谋些功劳,自由自在而已。
但广备攻城作与别的工坊不同,你想要自由身,只怕先要选一选门户了。
高俅那厮,既护不住你,也不会护你。
投了洒家吧!
听洒家的,高俅也难奈你何。
不听洒家的,再坏洒家之事,小蔡衙内一言,洒家便再也见不着你了……”
李外宁这个精通火药的行家,对李鄂而言也是臂助。
他虽说知道一硝二硫三木炭,但硝从哪里来,硫该怎么弄,木炭什么样的好,他却是不清楚的。
让他说个大概没问题,让他自始至终,那就问题多多了。
虽说前事得罪了高俅,小蔡府已经做了说和。
这次再撬高俅墙角,会引起新的纷争。
但事涉自家的利益,真到了做选择题的时候,李鄂也不会管高俅是否怪罪。
只要小蔡相公不死,如今的大宋,便是文人天下、蔡家天下。
他这后来人,媚上的手段多了,一个太尉高俅并不是威胁。
即便是威胁,他李鄂也不是大宋奉公守法的良民,而是二龙山上下来的贼寇。
若在汴京待不住,怎么也得杀上几场再离开的,为了富贵安稳可以隐忍一下,没了安稳与富贵需要隐忍的时候,那还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法师,小人却是不敢直接投靠法师。
但小人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可以先法师而后高太尉。”
李外宁的为难之处,李鄂清楚,无非广备攻城作跟禁军息息相关,若弃了高太尉门楣,只怕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此事你不必担忧,自会有小蔡府的人,跟他分说。
安心住在一旁马军小营便好。
前次所用焰火,还要多做试验。
火树银花总要越高越好,皇家气派么。
但高归高,却不能炸,知道你上次因何挨打?
只因惊了宫中贵人。
至于别色焰火,却是不急,许多事慢慢来。
上元之后还有清明,上元差乃是高太尉的皇差。
三月初一开金明池前后,洒家总要给你一个归属的。
放心便好……”
听了面前奉武头陀,汴京太岁神的说辞,李外宁的心里也稍稍松缓了一些。
若早知道他是太岁神,前次试制焰火,他定然不会造次。
汴京城中三成官员贵戚,三成禁军,三成商贾,剩下一成贫贱虽说加起来比三个三成都多,但贫贱依他们而活,只能算作一成。
这一成贫贱之中,又有三成的泼皮闲汉,面前太岁神虽说是方外,但方外乃贱籍,所以似他这类混迹江湖的僧道头陀,也属泼皮闲汉的一员。
能打能杀的泼皮闲汉,也是一成贫贱中,最不好惹的人物。
惹了三个三成,来的可能是衙差,也可能是泼皮闲汉,惹了泼皮闲汉,来的还是泼皮闲汉。
破家灭门的可不定是官府,此类泼皮闲汉最多。
惹来官府衙差,多半都是流刑,换个地方还是可以求存的。
惹了这些泼皮闲汉,轻则挨揍,重则生死不知。
汴河、蔡河、金水河、广济河,一年还不知要漂没多少无名尸身呢!
城内泼皮闲汉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最吓人的就是李鄂这种杀了人,还能好好待在汴京城的物件。
官员贵戚倚大宋赵官家而活;商贾倚官员贵戚而活;禁军倚商贾而活。
贫贱,则必须老实巴交的活着,只有认打认杀才是贫贱的生存之道。
李外宁虽说是广备攻城作的供奉火药师,既在城内有房产,也算薄有家资,但他自认是贫贱一员,只因匠户身份。
禁军步帅高太尉他惹不起,面前的汴京太岁神,奉武头陀李鄂,他更惹不起。
惹了哪一个,也没他李外宁的活路,只能在心里祈求,贵人相争,他得活路。
“法师,焰火陶壳,是否挂上双耳,这样搬运之时,就方便多了……”
李外宁不敢置喙小蔡府与高太尉的争锋,只能按自家所擅,讨好面前奉武头陀了。
“随你!
只是舍高俅之事,莫要说与其他杂乱人,免得被害!”
点拨了李外宁一句,李鄂就让他去一旁骑军小营了。
想着高俅这厮,哪哪都有,但却解决不掉,如两蔡府一般,高俅的太尉府高家也是个大家族。
如今的汴京城中,可不止有一个没卵子的高衙内,还有高府正经的子嗣呢!
依托禁军殿帅职司,高俅的高府,也是汴京城中最不好斗的一股市井势力。
打又打不掉,矛盾还越来越多,对李鄂而言,这也是个麻烦事。
媪相童贯领兵在外,高俅就是赵官家最为倚重的拱卫之臣,虽说心里想着两蔡府弄死高俅不难,但真正要弄死也不易。
李鄂正想着高俅的事儿,一身大红箭袖,手提五彩丝鞭的蔡徽便走进了铁佛寺中。
“李兄,今日出城射猎,捎带占了那处皇庄,你可愿去?”
干干净净身上没有血污的李二头陀,在蔡徽眼里还是很英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