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县城是邶风郡治下最北边的一座小城,人口不过五千,方圆不足十余里。
虽是弹丸之地,不过,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却是一枚占据重要战略位置的棋子,北接三百里的戈壁大漠,南临滩险浪急的荻江,向西五十余里即为军事重镇的武威郡,东面则是逶迤千里的苍莽大山——门楼山。
那里风冷沙硬,地广人稀,由此也形成了当地极为彪悍的民风,走在路上,往往因为一个不善的眼神,引发三言两语的争执,便会拔刀相向。
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司,官府经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
一是黄沙县为穷乡僻壤的苦寒之地,即便是在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的世风下,一年到头也刮不出几两油水,当官的日子都不得不精打细算,又哪有闲钱去多养那帮子捕头差役,要知道,他们的饷银可都是从县太爷自己兜里掏的。
对于只进不出如貔貅的官老爷而言,想从他们兜里掏银子,比杀了他的爹娘都难受。
再者像这种打架斗殴的小事可谓是层出不穷,累死他们丫的也管不过来,但话又说回来了,便是能管过来他们也不会去管,你想啊,没有耗子了谁还去养猫呢?
说句不中听的话,真出了人命官司,他们才高兴呢。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打小闹的没什么意思,出力不讨好,只有闹出人命大案来,才好讨价还价不是。
吃了原告吃被告,从上到下都跟着沾光,只有那些傻子才会跟银子较劲。
当然,这些弯弯绕都是些不能摆到桌面上去说的私密之言,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生财之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得了,大伙一起闷声发大财不香么?
无利不起早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看着店小二那副看人下菜碟的嘴脸,听到再明显不过瞧不起人的言辞,那位老者倒也沉得住气,并不怎么动怒,只微微颔首。
想来一路上见惯了这等势利小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麻烦小二哥给我俩上两碗汤面,若是有干粮面饼,再给来二十个,一会儿还得赶路带在路上吃,我等吃完就走,不会给店家添麻烦的,还望行个方便。”银须老者话说得极客气,这让店小二听了很是受用。
那伙计看了老者一眼,心说,这老家伙不麻缠,倒也懂事,是个伶俐角色。
伙计把爷孙俩让到临街靠窗的一张桌上坐下,一共结了五十四文,临走的时候,他又有些意犹未尽的深深看了那水灵娇嫩如五月樱桃的小娘子一眼。
只是他没发现,银须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那小娘子生的芙蓉面,冰雪肌,美貌小巧,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可人颜色,一看便知是江南水乡才养得出的美人胚子,与当地那些皮糙肉厚,粗手大脚不输大老爷们儿,屁股足有磨盘大的黄脸皮婆娘截然不同,这样的小娘才叫女人呐!
这小娘子要是能搂进自己被窝,便是给个知县都不换。
这时,在酒肆内喝酒的其他三位年轻人,也看到了异乡来的爷孙俩。
坐在邻桌上首的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生的十分浮浪,一双积年招花惹草的醉眼,直勾勾盯着眼前那位小娘,忽然,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却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方才想起有些尿急,要到茅房去解手,于是辨了辨方向,朝着酒肆后院走去。
“宝盖,你这就怂了,再喝上三碗去也不迟。”
“谢十八,你小子先别狂,等老子撒泡尿回来,咱接茬再喝,看老子是如何把你们一个个灌桌子底去的。”
银须老者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这群少年都沾了七八分的酒意,尤其是那个叫宝盖的,走路都是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不由暗自摇头。
想着出门在外,生一事,不如少一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去捶了捶有些劳累的腿,而那小娘则坐在桌旁扭脸望向窗外,默然不语,看也不看那些浮浪少年。
过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店小二才把汤面与干粮面饼一道端了过来。
邻桌两少年显然有些不胜酒力,有些喝不下了,闲来无事便用眼偷瞄那一老一少吃饭,银须老者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自顾低头唏哩呼噜吃着汤面,又吃了两张饼,那小娘掰了半张面饼,就着汤面文文静静地吃了起来。
吃完后稍作歇息,祖孙俩起身又上路了。
望着爷孙俩出门的背影,两少年顿觉有些意兴阑珊,于是,一人又喝了一碗闷酒,二人对座无言,又过了半晌光景,这才想起宝盖去茅房老半天了也没回来,那小子该不会喝大了,掉茅坑里吧,二人起身一道朝酒肆后院走去。
原来,宝盖到后院去上茅房,撒了一泡尿,酒醒了大半。
回想起刚才在酒肆内见到那娇嫩柔媚的江南小娘,不禁一时有些心猿意马,想起她那勾魂动魄的鸦翎鬓,新月眉,樱桃口,花朵儿身,葱枝手,杨柳腰……
宝盖一时情难自禁……
片刻后,酒意仅剩下三四分了,眼珠一转,不由计上心头。
他仍是装作喝大了那般一步三摇地来到了酒肆后厨,在铜盆里净了手,见店小二正在给爷孙俩下汤面,就凑到跟前搭话。
“小二哥,刚才酒喝得有些大了,过来找你讨一碗醒酒汤。”
说着,递过了两钱银子,那店小二见宝盖从腰间掏出了碎银,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瞅了他半晌。
“宝少爷,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你看,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边说边推辞,宝盖一把按住他手,“小二哥,再和我见外就是看不起我了,再说了,咱们以后还得常来常往不是?”
店小二这才笑盈盈地收下,过去给他烧醒酒汤。
宝盖在一旁假装帮着看锅,趁揭开锅盖的空当,把一包粉末倒入汤面中,用竹铲搅了搅,又若无其事地盖上了锅盖。
“小二哥,不用做了,我头晕得厉害,先回家歇息了,酒钱下次再给你结。”
……
宝盖从后院小门溜出了酒肆,在街上转了个弯,又折返回去,找到一处僻静之所牢牢盯着酒肆门口,直到看见爷孙俩出了酒肆,这才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七拐八绕出了黄沙县城,爷孙二人来到一片河滩边,感到有些头眼昏沉,想是连日来奔波劳累所致,不作多想,见前头有些阴凉,便停下在此歇脚。
不大会儿工夫,老者便鼾声大作,呼呼大睡了起来。
虽然眼皮发沉,但那小娘子觉得在这荒郊野外睡觉甚是不雅,便竭力克制不让自己睡去,无奈,抗拒一番后仍是枉然,不知不觉,她也沉沉睡去。
……
等她再次醒来时,却发现周围一片狼藉,发髻早已凌乱不堪,浑身上下更是被剥了个精光,襦袄、亵衣、肚兜、罗袜、襦裙,杂乱的散落一地,此时,便是傻子也知道在自己昏睡期间发生了何事。
天色向晚,西山一抹斜阳,残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