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古达自从入了墨门,便一直跟在祖须陀身边,一来二去,他俩竟意气相投,走得越来越近,成为一对用哲古达的话说,俺爷俩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的忘年交,没过多长时间,哲古达干脆拜了祖须陀为师,跟着他去学习墨侠的各种门内功夫。
这些日子,也不知他二人在搞什么名堂,经常是早出晚归,便是墨北风都难得见到他们的人影,搞得神神叨叨的。
自从墨北风搬进墨府后,追风也从乘风客栈跟着来了,如今虽说吃喝不愁,可它毕竟是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撒野撒惯了的不羁野马,要是一直拴在狭窄逼仄的马厩里,它会动不动就尥蹶子,咬缰绳,胡乱发脾气,像个被惯坏了的野小子,而墨北风这些日子则经常与那些坊工混在一起,没工夫搭理它,这让它备受冷落,咬伤踢坏了好几匹马,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宰杀的活要干,墨北风便让屠夫王小乙,每日清晨牵着追风在原上四处溜达,他也乐得四处清闲。
最近,石破天在雕刻一尊韦陀降魔石雕,他横眉怒目,手持一把降魔杵,好不宝相庄严。
一直挂在墨北风胸前的降魔杵,在见到那尊石像时,不知怎的,竟然忽地动了一下,而石雕韦陀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这让墨北风不由颇为费解,蹲在那里沉思了半晌,仍然搞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当墨北风与巫鹊等人走到紫竹巷的时候,恰巧遇到遛马回来的王小乙。
这些天来追风的小日子过得异常滋润,成日里好吃好喝不说,王小乙每日还得为它遛马刷毛,把它伺候得跟洛都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大爷似的,一身如墨染绸缎般的皮毛变得愈发溜光水滑,显得神骏无比,此刻它正哒哒地踩着小碎步,不时喷着响鼻,端的是得意扬扬,路上见了人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欠揍模样。
不过,当它看到穿着一身荷叶罗裙的舞剑少女时,见她眉淡睫长,嘴小鼻挺,姿容甚是俏丽,不知动了哪根弦,竟用头去拱那舞剑少女的腰肢。
墨北风见它那副贱兮兮的无赖相,不由老脸一红,啪的一掌下去,追风立马便老实了。
跟在他身后像条哈巴狗似的,服服帖帖地伏低做小,再也不敢拿出先前那副趾高气扬的做派来了,舞剑少女见它这副欺软怕硬的嘴脸,不由噗嗤一笑,伸手拍了拍追风那拉的老长的马脸,摸起来觉得无比丝滑,不由轻轻抚摸了几下,而那家伙则一脸陶醉地眯起了大眼,显得极为受用。
墨北风见它那副无耻的样子,真心有些看不下去,又怕别人误会,忙解释道。
“这小子是北境来的野马,打小野惯了的,不懂什么规矩,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舞剑少女一脸惊奇,瞪大眼睛问。
“这马是你家的吖,真漂亮,可以让我骑一下吗?我打小就想着骑上一匹骏马,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策马扬鞭,追着太阳,追着花香,追着风儿跑,那种日子想想就好美,可惜吖,也只能是想想啦。”说罢,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怅惘。
墨北风还未搭话,走在一旁的狐鹿左台看到她那一脸的失望,不由安慰道。
“姑娘这么喜欢马呀,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看这匹马够呛能让你骑的,它的性子太野,估计也只有墨老弟能驾驭得了它吧,而且,凡是野马,它这一生只认一位主人,别人骑上去,它一个蹶子就能把人给尥下来,不过你放心,若是姑娘有机会到草原去,我会亲自为姑娘挑选一匹驯好的母马,那样就没什么危险了,姑娘大可以放心骑乘。”
舞剑少女听了这话,俏脸不由有些发烫,嗔道。
“别老是姑娘姑娘地叫,人家有名字的,我叫……青梅。”
……
一路走来,沿途皆是朱门大宅,刚才又听见遛马的王小乙,称呼墨北风为大人,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异样,及至走到墨府门前,看到那副达官显贵人家的派头后,除了巫鹊之外,大家的脸上皆浮现出一片惊诧的神色来。
小小年纪,竟拥有偌大一份家业,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巫鹊原本对墨北风的身份猜测出了大概,又见惯了皇宫大内的富丽堂皇,因而多了几分见多不怪的从容,大摇大摆地走上台阶。
狐鹿左台等人随着墨北风进了大门,见墨府内轩峻壮丽,门窗皆雕梁画栋,院中树木山石随处可见,移步一景,极穷巧思,比以往见识过的大宅庄院又是另一番景象,心中更是不由暗自赞叹。
一直走了三进院落,这才来到了堂屋——善渊堂。
一进屋,众人的眼前又不禁一亮,屋内的陈设简洁大气,颇为不俗,当中放了一张足有丈余的雕蟠紫檀大案,案子上摆了一尊青绿老旧的古铜鼎,左右两边各有一尊铜出戟花觚,一觚内插了几枝白花绿叶的菖蒲,另一觚内插着几枝含苞欲放的海棠,中堂挂了一幅浓淡相宜的《雪中骑驴图》,两边一溜排开八张花梨木的椅子。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堂上那幅水墨画。
画作六尺有余,构图极为冼练,画中为一人背影骑驴,冒雪逆风而行,画中无一片雪花而寒意森然,寥寥数笔即为万重大山,除此之外,地上仅留下两行似有若无的痕迹,似是蛛丝,又像足迹,在图的一侧题了雪中骑驴四个大字,笔法瘦硬清逸,铁画银钩,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势,字体游丝行空,撇似长剑,捺如弯刀,凝视久望,便会觉得满纸剑气纵横,似有一股冲天豪气,力透纸背而出。
屋内几人的修为都颇为不俗,凝视字画中的笔意,都不由有些惊呆了,直到墨北风招呼大家就坐,这才醒悟过来。
“诸位不要拘束客套,到家了,大伙随意坐。”
不多时,府中下人端了茶果上来,放下后又都退出堂屋,束手站到廊下听候差遣。
上次墨北风在安邑坊买回来的十二名坊工里头,恰巧有一位姓金的江湖游方郎中,当初,他因诊断出洛都一位豪阀世家的千金,身有喜脉,从而惹恼了那户人家,便被随意捏造了个由头打入洛都的死牢,这种未婚先有子的丑事一旦败露,便会招来诸多非议,不但那姑娘会因此而身败名裂,她的家族也会因此蒙羞。
也是因他是外地的,不知道内情,因而招来泼天大祸。
那户人家本想杀了那金姓郎中灭口,不想他前些日子刚刚治好了牢头他母亲的腿疾,瘫痪了几十年的老娘如今竟能帮着料理家务,而且行走坐卧如常,牢头一家人皆感念那位金郎中的大恩大德,牢头便找了另一个死囚替换了他,算是帮他捡回了一条命,后来,他被卖到坊中去做苦役,又被沈同叔一眼相中,转手卖给了墨北风,如此兜兜转转,也是他自己积下了诸多阴德,终于助他逃过一场生死大劫。
金三针,人称圣手神针,据说是鬼门十三针的第七代传人。
不过,金三针为狐鹿左台诊了脉,却显得有些愁眉不展,嗫喏了半天,仍是吞吞吐吐的,墨北风见状,知道他有些话不便明言,便把他拉到一边询问到底如何,金三针低声道。
“刚才小人为这位公子诊脉,发觉情况有些不太妙,他这次倒是伤得不重,不过是经脉受了些损伤,气血有些淤结,静心调养些时日倒也无妨,不过,这次的经脉受损,却是勾起了他陈年的一些旧疾,他之前受过重伤,伤及心肺等重要部位,针灸行针时,金针需刺入膏肓等生死大穴,一着不慎,这位公子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小人害怕万一失手,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