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虚度了这么多年光阴,阅人历事说起来也不算少了,唯独对这个小子有些看不透,不过,有一点老夫却无比笃定,这小子所谋者甚大,绝非等闲的池中之物。”
……
墨北风静静站在树荫下,气息平和中正,脸如古井无波。
权载舆虽说是卧虎司的校尉,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而墨北风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不过是顾虑他背后的卧虎司,以及掌管卧虎司的司马年罢了,如今司马无功杳杳无踪,这在司马年看来,儿子被人绑架或是遇害的可能性极大,这节骨眼正是多事之秋,墨北风行事不得不谨慎。
以墨北风对司马年的揣测,他现在应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又像一头择人欲噬的猛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树欲静而风不止,墨北风本来是出来闲逛散心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权载舆,这小子邀功心切,不管青红皂白就要抓走所有在场的百姓,面对这一突生变故,就可以让墨北风借题发挥了。
在维洛王朝而言,军营中的校尉不过是八品之职,即便是卧虎司的校尉,也不过才是七品而已,而墨北风的古浪县子则是实打实的正五品爵位,他权载舆区区一个七品的卧虎司校尉,竟然敢公然在洛都街头不问青红皂白,喊打喊杀,往轻了说,这是以下犯上,往重了说,这是忤逆不道的大罪,罪不容诛。
虽然有此天赐良机,不过,以墨北风的缜密心思,意图不能太明显,以免让司马年那老狐狸生疑,再抓住把柄。
演戏就得一板一眼,演全套。
就算是要杀,事前也要做足功夫,譬如男女之间的前戏,只有水到渠成,才会镜圆璧合。
况且,墨北风想杀权载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他与父母重逢的时候,问及当时的情况,权载舆就是其中的马前卒,那时,他就生了必杀之心,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从而拖到了今日,而上次哲古达被镇抚司所抓捕,也是他在其中作梗,再者,这次如果杀了权载舆,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司马年为了寻找儿子,也不敢太纵容属下,最终,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无疾而终。
权载舆一剑重伤了墨北风,这让他不胜欢欣,目光中满是杀意。
他能当上卧虎司的这个校尉,他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手底下很多人都不服,尤其像韦漠、熊武那样的高手,别看他们这些武夫嘴上不说什么,实则是面从腹诽,他若是能一举击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子,不但可以在手下人面前立威,更能讨上司的欢心。
墨北风昂然抬头,烁烁精光望向权载舆,脚尖前点,风声微响,二人几乎同时展开冲锋。
当、当、当,三声脆响。
第一声响是刀剑相击,一道气机如巨龙当空,只见一片银光闪烁。
第二声响是剑尖落地,权载舆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半截断剑嘡啷落地。
第三声响是剑尾落地,二人落地后,权载舆的手中仅握着光秃秃的一把剑柄,这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有些愕然出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竟然会被墨北风那道无匹的气机,震裂为寸寸碎片,化成一地齑粉。
权载舆有些茫然无措,如白痴一般呆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此刻,他浑身不禁感到一阵冰冷,五月的三伏天,他如身陷冰窟,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自己遭人算计了,刚才那小子的受伤流血,不过是故意露出破绽,演给众人看的障眼法而已,不但骗过了懵懂无知的局外人,就是自己也中了他的圈套,如此深厚的修为,岂不是要惊为天人?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有口说不出。
噗的一声,权载舆咽喉下一道细不可察的纹理,突然迸裂,一腔热血喷了出来。
扑通一声,一颗头颅落地,原本笔直站立的身躯也轰然倒地,卧在一片血泊之中。
直到此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少年一击之下,竟然有如此之威,轻而易举的就杀死了那位功夫高深莫测的公差,大伙顿时发出一片惊呼声,而卧虎司的暗探们此时有些不知所措,谁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种局面,刚才还在刀剑相向,生死对决的二人,转瞬间竟然生死立判,阴阳两隔。
权载舆死了,卧虎司如今群龙无首,暗探们不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如战鼓擂响般的轰鸣声滚滚而来,看热闹的人群纷纷闪避,远处如一片乌云般的铁骑,正黑压压地涌动而来,一面大旗招展在空中猎猎作响,黑底银线的大旗在阳光下显得分外醒目,上面赫然绣着三个大字。
镇抚司。
胥先轸手中持有一杆亮银长枪,威风凛凛一马当先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他人还未到跟前,便远远见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不由微微蹙眉,陡然生出一股无名肝火来,这个权载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日里也算得上机灵会来事,可一遇上屁大点儿事,就成了猪八戒救师父——只会找大师兄。
如此脓包,要你何用?
想归想,骂归骂,当他策马来到众人跟前,一眼见到躺在地上尸首两分离的权载舆时,心中仍是不免一惊。
上次南城一战让镇抚司铁骑死伤惨重,虽说最后抓住了罪犯,可最终也不过落下个功过相抵的悲凉下场,这让他无法向那些死伤的属下,与他们的父母妻儿交代,虽然在他的再三恳请下,卧虎司拿出了一些银两抚恤,却让他的心里自此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难道这回又会和上次如出一辙,再次遇上一个令人头痛难缠的绝世高手吗?
胥先轸高声威严喝道。
“谁这么胆大妄为,竟然连卧虎司的校尉都敢杀?这是要谋反吗?”
不等什么,先扣上一顶谋反的大帽子,也是震慑宵小之辈的不二法宝,这招经常是屡试不爽,一般人只要一听这话,一般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会省不少力气的。
卧虎司的暗探一看镇抚司的胥先轸将军亲率铁骑而来,如孤儿见了爹娘一般,立刻聚到了他身边,其中一人指着站在树荫下,像个没事人似的墨北风,恶狠狠道。
“就是他!”
胥先轸双眼微眯,目光中骤然爆发出无尽的杀意,不过,这股杀意仅仅持续了片刻,便慢慢黯淡了下去,他勒住马缰绳,侧身问起了身畔卧虎司的暗探。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少年为何会下如此狠手,你们不许添油加醋,也不许隐瞒一丝一毫,把事情的原委跟本将军一五一十说清楚,然后,我再做定夺。”
卧虎司的暗探看了一眼胥先轸,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冷静,但很快便收了那份好奇心思,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胥先轸听后,默然良久,迟迟没有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