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郡境内有一座大山横亘东西,名曰鸡鸣岭,岭间有一道幽深峡谷,曰上谷,上谷郡由此得名。
山谷上方有一道长约百丈的石梁,天然而生,凌空飞渡,位于东悬崖边上长有一株古松,传说是尧帝时亲手所植,古松便被叫做尧帝松,在西悬崖边上又生有一株古柏,传说为舜帝时亲手栽种的,后人便将古柏唤作舜帝柏,于是,这道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雨的石梁,便被世人命名为松柏渡。
松柏渡上立着一位儒生模样的男子,大概四十来岁的年纪,峨冠博带,腰间佩着一把饕餮纹古剑,中正无邪。
这位颌下三缕长髯,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名叫孔德方,是鸡鸣岭北辰学宫祭酒孔桧的嫡传长子,在学宫中担任五经博士,他二弟孔德正与三弟孔德元,皆任北辰学宫的授业先生,一门四父子皆是饱读诗书之士,又是儒门开山祖师孔子的嫡系子孙,如今又在北辰学宫中执牛耳,风头一时无两,被世人尊称为“北辰四孔”。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这句话出自《论语》的为政篇,孔子以北辰比拟道德,说道德对于帝王的施政而言,如同北辰(北极星,北辰最尊者也,其细星,天之枢也)之于众星,处于主导地位,把为政以德看作如同宇宙星辰各居其所一样,是永恒不变的自然法则。
这就是孔子的施政主张,宣称只要以道德为核心,来治理国家,便可做到四海归心。
自大夏王朝以来,儒门便自我阉割,走进了皇帝的深宫,彻底沦落为帝王的走狗,开始为他们的主子摇旗呐喊,自此,历代君王便开始重用儒生,以儒门的“为政以德”来施政,不过,到头来干的却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儒生们一个个把“道德”二字天天挂在嘴上,喊得震天响,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干尽了生儿子都没屁眼的缺德事,一千多年来,中原王朝城头上的大王旗换了无数茬,但儒门“道德”这面屁股帘子在风雨飘摇中,却一直屹立不倒,孔氏子孙也一直享受着祖宗的福荫,左右逢源。
无他,惟见风使舵耳!
儒门自大夏王朝得势以来,便借助于皇家的势力,横扫道墨法兵农杂阴阳纵横等诸门派,唯儒独尊,如今又大言不惭自比北辰,继春秋的稷下学宫之后,在鸡鸣岭上创立了北辰学宫,孔氏子孙更是以儒门正统自居,堂而皇之地入主北辰学宫,令天下人为之侧目。
据说,儒门之所以选择在鸡鸣岭建立北辰学宫,这与孔子极为推崇的尧舜二帝有关。
时至今日,在北辰学宫门前的牌坊上,依旧挂着两块金光灿灿的牌匾。
祖述尧舜,
宪章文武。
这是《礼记·中庸》中孔子说过的一句话,他直接认了尧舜当祖宗,儒门得势后,他的那些孝子贤孙又将尧舜强加给所有人,让尧舜做了天下所有人的祖宗,好像谁要不认的话,那就是忤逆不孝子孙,大逆不道似的,后面宪章文武武是周文王与周武王爷俩,而不是想当然所理解的习文练武的那个文武,他让后世的帝王去学那爷俩的治国之道,说白了,还是他念念不忘的所谓周礼。
不知为何,孔老二有些看不上大禹他爷俩,直接给无视了。
其实,还是他喜欢周朝那爷俩的缘故,可是别忘啦,孔子的家世,如果往上追溯的话,那可是商朝的宗室,孔子的曾曾祖父是宋国的大司马孔父嘉,孔父嘉是微子启的弟弟微仲的八世孙,也正是武王伐纣才灭了商汤,他才沦落到没人待见如丧家犬般的地步,不知是何缘故,别人虐他千百遍,他却对姬昌爷俩一直如初恋。
他为何那么贱呢?
只能说,谁对他有利,谁就是他祖宗!
鸡鸣岭上有一山洞,传说,尧帝在此偶遇鹿仙女,二人见面后便一见倾心,于是,在崇山密林中找到了一处山洞,二人进去互诉衷肠,真情吐露后,一时郎情妾意,情难自已,二人便在里面开始洞房,被时人称之为尧鹿洞府,后人简称为尧洞。
尧洞旁边有一眼山泉,泉水嘀嗒如雨打风铃般清脆悦耳,名曰嘀嗒泉。
传说,尧帝精选出最好的粮食,以嘀嗒泉水浸泡发酵,滤除杂质,萃取精华酿造出酒水来,酒水清澈纯净,清香悠长,尧帝便以此酒祭天地,又分发给天下百姓,老百姓便将此酒命名为华尧。
尧洞下面有一片草坡,芳草如茵,传说舜帝曾在此地放牧过马,被后人称为牧马坡。
鸡鸣岭前有一条大河,河水两岸长着许多老态龙钟的古柳,岸边的茅屋草舍中住着一位古稀老者,他常年以河边柳条编筐为生,来往的先生学子都认识他,不过,大伙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问他,他也只是呵呵一笑,并不认真作答,而是撇嘴道。
“名字,大多是虚的,即便是古往今来那些所谓的大德之人,又有多少是名不副实,欺世盗名之徒。”
这时,有一位年轻的儒生分辩道。
“你一个编筐的老头知道什么,你知道多少圣贤之言,就敢在儒门圣人面前卖弄口舌,信口雌黄,自古至今,能被称之为大德之人的无非是尧舜二位至圣先圣,难道他们二人也是假的不成,名不副实吗?”
编筐老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一个柳条篓子说道。
“你知道这篓子为什么编不圆?”
年轻儒生看了他一眼,鄙夷道。
“还不是你的手艺不行么,你一个山野村夫,连个破篓子都编不圆,还敢在这编排大德先圣的不是,简直是无知狂妄至极,也不怕世人的耻笑!”
编筐老者不恼反笑,淡然道。
“年轻人,你只是说对了一点,因为这个篓子本身就是七拼八凑出来的,便是手艺再好,也能从中找出其中的破绽,同理,那些所谓尧舜禅让所谓的大德之事也都是胡诌八扯出来的,当个茶余饭后的故事听听也就罢了,要是当了真,那你可真成书呆子啦。”
年轻儒生一听编筐老者如此埋汰尧舜两位上古时的至圣贤君,如同刨了他家的祖坟一般暴跳如雷。
如果尧舜他们那种以德治天下的事迹是假的话,那儒门所推崇的为政以德的主张,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整个儒门所倡导的仁义礼智信,也便是水中月镜中花,对于这种数典忘祖的悖逆之徒,如果不是看在他风烛残年的份上,他真要秉承着儒门“以力服人”的传统,抓起眼前这位编筐老者来暴揍一顿,替自己的至圣先师出口恶气啦。
年轻儒生咬牙切齿道。
“今日,你能把这话说清楚了,还则罢了,不然,可别怪我不敬老尊贤。”说着,晃了晃握起的拳头。
编筐老者的脸上却是古井无波,一脸的风轻云淡,缓缓道。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编筐老者摇了摇如雪的银发,轻叹一声,“哎……其实,这也怪不得你,你们儒门向来便是如此,无论是谁,但凡说一句你们儒门的不是,就跟踩了狗尾巴似的,狂吠乱咬,全然见不到一点所谓的谦谦君子模样。”
编筐老者一脸的失望,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