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此来她一肚子委屈,却不好进去说话。
李征这一叫,王熙凤心里一叹,都想转身离开。
李征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你去叫平儿来陪着,有一番话你不论听不听,一两月给你三两万斤细盐你都带走。”
王熙凤又是一叹,伞下拜了三拜,急忙去叫了平儿一起到正殿来。
李征在西配殿桌前北面中间椅子上坐了,抱臂翘着二郎腿不知在想什么。
平儿一看,立马在他下首坐下来。
王熙凤在平儿对面坐了,欲言又止又是一声长叹。
李征单刀直入道:“凤姐儿,你难处大,难处多,我倒也看得出。今日不说什么荣府王府索求,我只问你一个,你怀了身子,倘若有所不妙,你辛苦半生挣来的又为谁来?”
王熙凤不能回答。
“好生歇息一年,你手里拿着货物不愁没买家,你光给你儿女攒的,一年便攒出万两银子。”李征叹道,“可你如今这么糟践自己,你自己垮了,不是我说你,只怕也就老太太才想你,别人哪个在乎?你们家大太太二太太巴不得让身边的心腹婆子替了你吃下那巨大的利润。”
王熙凤这下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她听得出这是人家好心好意为她好。
“往日我叫你二少太太,今日你这样,我只好叫你凤姐儿。我一个外人也瞧不下去他们难为你,你就那么愿意给他们卖命?人家谁把你辛苦看在眼里?”李征劝道,“放开一段日子吧,你也让你那个婆婆,让你那个姑妈,乃至于让别的人都为难为难,你让他们体会体会赚钱不容易。”
王熙凤不由也说了真话,道:“大王,我哪里敢!人家摞在我身上的窟窿,荣府的那么多当铺,可都是我做主的生意。还有克扣了别人的例银拿出去放款子,那都是我给人家做的主!”
“就因你总是念着这个念着那个人家才吃住你,你不怕别人背后说你,那倒是你厉害,问题是,不该让他们说的,你为什么让他们说?”李征建议,“你就甩脱手里的,不是我小看,你们家没一个能比你当家的,你养好了身子生个儿子,你瞧他们穷死了穷疯了会怎么想?他们会念你的好,求你回去掌权。”
王熙凤心里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以退为进啊。
李征又道:“你要说你那个丈夫好色,若是你安心在家里养着恐怕外头养出个小的来是不是?”
王熙凤赧然点头。
“你又错了!”李征道,“你养好了身子,生个儿子,你二少太太的身份,哪一个能夺走?真到了贾琏往家里找了那么三五个,最多算他们也生了儿子,那也只是妾室。你倒是想想,赵姨娘是什么日子?你那个姑妈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府里的大小人物又都是怎么看待赵姨娘母子的?”
王熙凤这一下心里只觉着通透了,可她就是不痛快。
“你挡不住!”李征冷笑一声道,“你拦得住贾琏不在你院子里厮混,你还能不让他出门?这日子久了,你是王夫人侄女,你公婆会怎么想你的立场?如今你既没有子嗣,也不让贾琏纳妾,那两个可不是什么体谅你的人。”
王熙凤是贾赦和邢夫人的儿媳妇,却给王夫人帮忙管着荣府,平日矛盾早就累积了不知多少。
说到这,该说的李征也说了,王熙凤怎么做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他只说:“今日劝说你,既是我诚然认为你是个劳碌命,有些事做的狠了那也有你的理由,但我不能不帮你。另一个便是,我初来时,大约大家是真的照应,把府里最好的女孩子派过来照应。”
他看着平儿衷心感谢道:“如今平儿这个你凤姐儿的一双臂膀在我这里,你若是累死,我也有半分愧疚,我手里有的也能帮你,这也算为了平儿不至于将来懊悔。”
王熙凤不由落泪,想了不知多久叹服笑道:“大王是体谅受苦人的,也罢,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姑妈吃斋念佛无事不出门,那是人家好歹有了孙子,还有个金玉一般尊贵的儿子。我何苦来哉?只听大王的劝说,这家,我不当了。”
王家?
“管不了,他们只看我捏着荣府那么多当铺,却不看处处掣肘人人盯着。”王熙凤咬牙道,“那也不管了,他们三万两十万两只管问我要,我没有,便说我不体贴。我如何再体贴?”
李征赞许:“给自己想想,人前风光有的是时候,你但凡想想你儿子长大了,看着你果真在人前风风光光的,那才叫有底气呢。晚些时候你拿上一些细盐,有多要的都卖出去吧,一半你自己看,一半你留着,你与平儿朋友一场,她如今不想那么些事,我不能看着。”
而后让平儿去梨香院取细盐,那边多留了些,是准备着等王子腾反扑起来,他要进宫求了圣旨去北方,给家里留下的一点点。
王熙凤起身,这次没拜谢,抹掉眼泪笑道:“我是个不读书的女人,也不会说那么多好听的,只觉着大王这一番金玉良言,只是我一个十余年最知心的好朋友说给我的。就凭这个,我就这么做。”
李征挥手让平儿和她离开,自己在承运殿靠着椅背披上大氅沉沉睡去。
等他一觉睡醒,秋雨扯开了猛下,平儿几个在配殿里坐着,看书的看书做女红的做女红。
今天这事,平儿也不说,她只下了一个心思,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