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似乎有什么东西关闭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沉闷而遥远。
李寒官稍微一想,明白了,是那扇洞口处的青铜门。
他已经无法从这里出去了。
以往祭祀时山门一旦被打开,从来不会主动合上,这是第一次,在他预料之外的第一次。
这座骷髅山明显也拥有某种灵性,这时分明是要把他也永远地留在这漆黑的洞穴里,李寒官甚至感觉这个山洞就相当于是它的胃部。
无论他还有多少手段,他都无法从已经成为封闭祭坛的山腹里逃脱。
这座山吃定他了,要把他像人牲那样消化掉。
如果换做别的人,大概早就放弃挣扎了。
但在浓重的腥臭与黑暗里,李寒官依然无所畏惧地不断在山壁上腾跃,越来越靠近洞顶。
一丈、一丈、又一丈……
他是心性坚定的人,一旦认准了要做的事,哪怕是赌上性命也会去做。
只有他这种人才能练好刀——尽管他的刀术在“那个东西”面前,到底能不能起作用,还是个未知之数。
傀儡师也似乎知道情况凶险,轻轻抖了抖手腕,抛下了小骷髅,腾出手来,双手同时牵引着山洞里的数百具骷髅,让它们行动的速度又提高了一倍还不止,阻挡着腐臭肉泥向李寒官的位置蠕行。
画卷里的小骷髅一落地,就像为挣脱了束缚而高兴得跳起了舞。本来爬向它的男童坐了起来,拍手大笑。
可突然地,他在阳光底下也化成了一摊肉泥,快速蠕动着,向骷髅爬去!
傀儡师微一迟疑,从货车上踢下一把雨具,拦在了男童化作的肉泥前。
画里和画外的两个世界,似乎是相互影响的。
李寒官可以假助《骷髅幻戏图》来阻止瘫软肉泥接近自己,这些诡异奇特的造物同样可以“进入”到画中世界,干扰傀儡师。
快了,快了……
马上快要到洞顶了,只有一步之遥。
忽然,那种惊悚的、被凝视的冰冷感觉又出现了!
李寒官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在自己头顶正上方的深邃黑暗里,有一片一闪而过的亮白色。
——“那个东西”出现又消失了!
仅仅是“露头”了十分之一个瞬息,李寒官错过了它,根本来不及反应。
它似乎是意识到这个顽强的男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它出于谨慎,抑或是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李寒官周旋上,直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它的身影和气息完全消隐,彷佛深藏在山洞的岩壁中。
这样的结果是李寒官不能接受的。
他忽然抛下了雨兜,双手共同握住刀柄,质地密实的云锦袍袖在他的运力下被震成碎末,飘扬在半空中。
此刻他用的力气,竟比先前借着三十丈的下坠之势劈向赵天明那一刀还要猛烈。
那已经不属于凡人武力的范畴,而是暗含了道法的加持,拥有了雷霆之威。
他裸露的胳膊陡然间被浓重的黑气笼罩,彷佛强壮了好几倍。
一道狞亮的白色火焰从长刀上腾腾升起,犹如辉世的锐剑,笔直精准地切进“那个东西”消失位置的那块岩壁里。它切开坚硬的山石就像切开一块豆腐。
这座骷髅山洞的洞顶,仿若银瓶乍破,透出了一丝洁白的光线。
李寒官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片明亮的雪。
但那并不是光,也不是雪,只是如雪一样洁白的结晶,就像是万千骷髅浓缩而成的结晶。
这具隐约呈现出人体形状的结晶躯体的背部,像长满了白色绒花的低矮山丘那样,中部隆起,两端矮下。
如雪花一样的白花却并没有花蕊,本该属于花蕊的位置,生长出来的是一只只紫红色的空洞无神的眼珠,瞳孔在眼珠里最大程度地放大了,看上去格外瘆人。
数不清的紫红眼珠密密麻麻的程度能激起人的密集恐惧症,就像有人在雪地里洒满了莲蓬子。
在晶体身躯低垂下来的头部上,长着一根根刺竖而起的黑色毛发,勉强可以看做头顶的位置上同样生着七八个莲蓬状的圆形眼眶,里面的眼球已经黯淡无光,没有任何色彩。
在真正眼眶的位置上的,是一双只有在遭受了非人的凌辱与折磨、对生命完全绝望、只能逆来顺受地承受着痛苦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女人的眼睛。
它们吊在眼眶顶上,彷佛灵魂出窍般无神地望着上方的黑暗,看起来既然人觉得恐怖,又是那么的可怜。
眼眶下是没有鼻梁和鼻头的鼻子,只有漆黑的三四个扭曲的漆黑鼻洞。
而在鼻洞下的,是一个竖起来的椭圆形的嘴巴,也许那也并不能用“嘴巴”这样温和的词语来形容,那只能算是怪物的口器,口器的内周生长着三排石子般的方形牙齿。
当李寒官一刀把洞顶岩壁切开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大概是没有料想到男人居然能有挥刀破壁的本领,这个像是骷髅凝聚成的“趴着的女人”状的怪物又低头“看”了李寒官一眼,眼眶里丝毫没有聚焦,只是一团绝望的黑暗。
忽然,它像是感到害怕般,身躯应激般颤抖起来,飞速地往岩壁的更深处爬去。
……这座山洞的岩壁,居然是中空的。
“噗嗤噗嗤噗嗤……”
“咔嚓咔嚓……”
四周的瘫软肉泥与白骨骷髅还在锲而不舍地斗争,发出密集如联珠的响声。
李寒官无暇多想,再次挥刀,刀光如一匹白练,追着“女人”爬去的方向劈动!
一、五、十三……
李寒官在短短的一秒内连续劈出了八十一刀,这几乎已经是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程度了,再劈一刀他的胳膊就要爆裂自焚。
八十一道狂霸的刀光摧枯拉朽地将本就中空的岩壁击得粉碎,“女人”蜿蜒爬过的内壁通道全然被李寒官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