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直观的比方,之前切破手指的疼痛,对于现在的赵天明来说就像是砍头。
这时他强忍着钻心蚀骨的痛楚,小心翼翼地,将太岁血肉一点点在骨架上抹匀。
赵天明一边忍痛,一边感叹,这由黑太岁做成的佛头的确神异,自己的这具身体,竟然真的在他眼皮底下复原了。
真·生死人肉白骨。
等这具肉身终于重新长好,赵天明看着老和尚带来的那把毛发,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又怎么弄?
不管了,他试了试,身体已经可以照常活动了,没毛就没毛吧,反正这里是寺庙,没毛也没毛病。
赵天明站了起来,把赤红佛头重新放回红漆木盒里封好,走到门边,扶起老和尚。
只见他脸色浓黑如墨,双眉紧锁,看起来奄奄一息,似乎已到油尽灯枯之时,命不久矣了。
赵天明先用杰克医生记忆里的急救方法,尝试着唤醒老和尚,却无济于事。
想到大殿中还有诵经的僧人,赵天明顾不得自己不着寸缕,救人要紧,赶紧穿出院子,重又走回灯火通明的大殿。
灰袍僧人们仍旧面向空空如也的墙壁,不断低声地诵念经文。
他们就像永远燃烧的长明灯般,永无止息。
赵天明奔到其中一位的背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傅,师傅!”
他的声音不大,感觉只有自己和被拍肩膀的僧人能够听到。
可诵经声和木鱼声却立刻停了。
接着,所有僧人与被拍肩膀的僧人一起,缓缓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赵天明退后几步,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人脸,而是一张张生着灰白两色短毛的、狭长的狐狸脸!
怪不得之前感觉这群僧人身形都那么矮小,原来是一些狐狸藏在僧袍里,它们的体型只能勉强撑起宽松的僧袍。
一群诵经敲木鱼的狐狸……
什么野狐禅?
不过这一路走过来,赵天明已经不会被吓到了,当即宁定心神,说道:“老师傅在后院晕倒了,诸位师傅之前可曾遇到过?可有救治之法?”
然而,听了他的话,这群狐狸僧人并没有任何反应,恍若未闻,无动于衷,仍然只是盯着他看。
就当赵天明想再开口的时候,他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
他猛然回头,看见老和尚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扶着墙壁,慢慢地朝着自己走来,脸上还露出安慰般的苦笑,只是脸色淡入金纸,黑气倒是下去了不少。
“施主,莫慌,这些都是附近荒地里的野狐,入夜以后妖魔横行,十分危险,它们就来我这破庙寻求我佛庇护。”
“都是些一心向佛的孩子,不必怕。”
老和尚的话刚刚说完,这些狐狸假扮的僧人又都如得到了允许般,纷纷转过头去,面朝没有佛像的墙壁,继续敲木鱼和诵经。
赵天明赶忙走到老和尚身边,搀扶着他:“师傅,您怎会突然晕倒?”
“老毛病了,”老和尚长叹一声,“说来话长,我先带你回屋里去,为你植好毛发。”
想到那把灰白色的毛发,赵天明不由又转头望了望面壁诵经的“僧人”,毛发的来源,已经很明显了。
似乎瞧出赵天明心里有些膈应,老和尚微微一笑,也不强求,又道:“施主倘若不愿,也就罢了,这具肉身可还好使?”
赵天明点点头:“多谢师傅,好使得很。”
这话倒出自真心,这具身体经受刚刚塑身之痛后,很快每个毛孔都通透舒畅,赵天明只觉身轻如燕,力大无穷,比原主的身子强得不只一星半点,直有云泥之别。
老和尚哑然失笑,一边引着赵天明继续往里院走去,一边说道:“这黑太岁的血肉,也是无上妙品,我观施主与我佛有大缘法,合该有此机遇……不过施主日后出门在外,可要小心。”
赵天明一怔:“为什么?”
“在某些邪魔歪道眼里,黑太岁是大补之物,施主若是被其察觉,恐怕有生吞活剥的风险,”老和尚说。
“……”
赵天明嘴角微微一抽,果然,他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好事儿。
老和尚带着他,重新走到之前的那间偏室,把漆黑小刀和红漆木盒都收好,那束狐狸毛发也收了起来。
至于《骷髅幻戏图》、被老和尚称为“明王蛇相”的佛陀石像,还有原本缠着缚神丝的梭子,他没有丝毫要拿的意思,赵天明就又自己拿在手里。
接着,赵天明又随老和尚去了另一所偏室。
这间屋子的陈设也十分朴素简单,不过多了一张床榻,像是寺庙里的客房。
床头有件干净的灰色僧袍,老和尚递给赵天明,示意他穿上。
赵天明也不推辞,麻溜地穿完,恰好十分合身。
如果这时有全身镜可以照,他就能看到自己顶着个光头,穿着僧袍,倒真像个清瘦的小沙弥,只是头上还没有香疤。
老和尚坐在床榻上,轻轻咳嗽,叹道:
“施主,时候不早了,本该让你今晚先休息。只是老衲患了这个拙病,可谓朝不保夕,有时又会陷入痴傻,神智断续,却也不是老衲所能控制得了的。
“趁着现在清醒,还是赶紧向施主解说明王蛇相的来龙去脉,老衲也好去做该做的事……真是刻不容缓呐。”
赵天明坐在老和尚身旁,点头说道:“师傅,您但说无妨,我好好听着。”
“施主既然已经去过骷髅山,一定知道,最近西南各地,鼠灾猖獗,又是瘟疫,又是饥荒,饿死的、病死的可怜人无数,阿弥陀佛。朝廷只想着‘打秋风’,来求‘官神仙’发威,渡过难关,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