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弥天,风流云散。
天际处的月色浑然朦胧,洁白的月霜透过薄云,如点墨般透出些许柔光,隐隐约约勾勒出一条座座绵延起伏的小丘。
虽是深夜,营地内却并不寂静。
先是一阵穿衣整裳的轻微响动,后又自帐篷中传出呢喃般的窃窃私语,如此片刻,陡然一片沉寂。
叮铃!
叮铃!
一道道悠扬贯耳的驼铃声回荡在帐篷群落间,疾声如风,清脆响亮。
驼铃声旋即引出一众面容青涩的少男少女们,出现在帐篷门帘处。
他们无一不神色紧张,静谧的氛围使之一言不发,灵动的眸子中,闪烁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与憧憬。
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拂过脸颊,亦无法安抚那一颗颗躁动不安的雄心。
今夜将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最庄严,最神圣的时刻!
所有人都要惜字如金,谁要是说话太多,或者欢呼雀跃,或者啜泣哭嚎,都是失去风姿仪态,会遭受族中的严厉惩处。
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遭受流放驱逐……
绕过鳞次栉比的大小帐篷,少年们逐渐汇聚成一道人流,缓步朝着中央而去。沿途不少少年们的父母依依不舍,挥手送别。
不多时,迎面吹来的夜风多了几缕水汽,耳畔依稀传来此起彼伏的潮水声。
循声望去,一座大湖映入眼帘!
只见湖面宽广辽阔,泛着粼粼波光,一眼望不到尽头,与夜空中的月色交相辉映。
它又如一面巨镜,奇迹般地镶嵌在黄沙之间,于夜色笼罩下,愈发凸显其无与伦比的恢宏。
沿岸湖水边,生长着稠密的芦苇,白色的芦苇开着花,在夜风中肆意摇曳,月光如清水挥洒,点点光斑于芦苇群中不断闪烁,影影倬倬。
湖水一浪接一浪地拍打在柔软的沙堤上,湿润着岸边难得一见的簇簇绿意。
轻嗅着扑面而来的雾水气息,少年们或惊或喜,神情愈发振奋,对于接下来的仪式无不翘首以盼。
当即,待戍守在岸边的侍卫轻轻一挥手,位于队首的一位少年毅然涉水走进湖边的芦苇荡,惊起一团团极速闪耀的虫群,凌空飞舞。
然而,就在众人默默注视下,那少年却还未走出三、四丈远,便开始浑身止不住地微颤,不得寸进,仿佛被一堵无形屏障所阻挡,期间不时发出不甘的低声呜咽。
又竭力挣扎了一番,彻底一头跪坐湖中,神志恍惚。
或唏嘘,或冷眼,但仍无一人出声。
————
仪式还在继续。
一位位少年逐次下水进入,有人踟蹰不前,有人步履蹒跚,亦有人闲庭信步。
直至临近晨光初晓,暮色渐颓,终于轮到一位剑眉如漆,面颊消瘦的少年。
只见其先是右脚入水,迟缓一二,待适应了湖水刺骨的冰冷,方才一步接一步地迈向芦苇荡。
脚下踩着的并非淤泥,而是柔软的细沙,若猛地一脚下去,反而容易陷进去,难以自拔,故而走起来需要分外小心。
可惊奇的是,每当他向前走一步,就会陆续有光点从芦苇从中飞腾而出,忽闪忽闪,簪星曳月。
少年清晰地感知到,这些光点汇作一束流光,投入他位于肚脐下三寸处,如一盏烛火,羸弱易灭。
一步,两步,三步……
光团越来越大,同样也越来越亮。
渐渐的,他开始步入芦苇荡深处,身后岸边的其余少年们已然不见踪影。
环顾四周,皆是那随风而动的细长芦苇,一阵阵的窸窣作响。
其低头瞥去,却见那腹部处的光团已有皮球大小,光滑细腻,酷似一颗小太阳,照亮四下湖水,映射八方。
见状,少年抖了抖背上的细汗,按下喜悦,不禁暗暗疑惑,心道:
‘按理说,行至此处便应已是我的极限,当下就要炸出空窍,从而结束仪式,可为何我没有感到丝毫的压力与阻碍?’
迟疑片刻,少年心头疑惑未减,眼眸凝望向芦苇荡另一端,那片他曾浅窥一二的巨湖深处。
犹豫抉择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鬓一挑,踱步而迈。
复行十余步,便见原本枝叶繁盛的芦苇荡变得零零散散,不现起初之势,眼前的视野也随之开阔明朗不少。
打量着周遭环境出现如此显著变化,少年也发现了问题的根源——他貌似走得太远了些!
他所抵达的地点,已然完全超出其他人,以至于脱离了涵盖仪式大多数境况发生的芦苇荡岸边,几乎都快要涉及湖泊外围地带。
“看来,走的太远也并非全是好处。”
得到这个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结论,少年自己也是一阵错愕。
但腹部俨然膨胀至西瓜大小的光团,又在时刻提醒着他,这里远非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