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浚之知道,若要解毒,首先必须要以最短的时间查出宇文护到底中了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将宇文护身体内的毒素排出。
红鸳的异香当然嫌疑很大,可如若真是红鸳作祟,为什么只有宇文护中毒,其他人都没事?这其中必有蹊跷,不弄清楚无法解毒。
而要弄清楚,必需先从最基本的吃食开始排查。
叱罗协道:“大冢宰所有吃食必先以银针试毒,这毒应不会来自膳食。”
甘浚之摇头道:“大人,银针只能试出矿物毒,可天下毒物之多,可不止砒霜。”
叱罗协又道:“那还有尝膳之人,若吃食有问题,尝膳一早便先死了。”
甘浚之沉吟道:“或是慢性毒药,尝膳之人亦不自知,而且,我怀疑这红鸳的香味会与大冢宰膳食中的某一物产生反应,以致毒发。”
叱罗协停了,眼珠一转,说道:“那还不简单,只需将那尝膳找来,给她闻一闻红鸳的香味,一试便知。”
甘浚之听得瞠目结舌,“这样做未免太过阴毒……”
叱罗协“哼哼”干笑,却不理会甘浚之,呼喝道:“来人,去将尝膳带过来。”
尝膳很快就被带进来了,却是一个尚不满十二岁的小婢女,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见这么多人盯着她看,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尹元看着甘酿的布袋,伸出手,“把花拿出来。”
甘酿紧紧捂住布袋,摇头不肯。
这个时侯,尹元可没什么耐心,直接就拔出刀来。
“阿酿,给他!”甘浚之心系女儿安危,着急地喊道。
甘酿只好打开布袋,拿出一把红鸳递给尹元,房里霎时间又弥漫着阵阵花香。
可尹元却谨慎不肯接,示意甘酿直接给那尝膳闻。正拉锯间,那尝膳突然脸色剧变,随即倒地呻吟,痛苦非常。
众人脸色皆变。
叱罗协大喝:“马上将后厨的人带过来。”
甘酿赶紧把尸花塞回布袋锁死,将房内窗尽数打开,然后和甘浚之一起,以苦参汁为那尝膳催吐,并以甘草替她解毒,在未查明是何毒物之前,能做到也只有这些。
也许是尝膳摄入的毒物并不多,情况居然没有恶化,算是暂时稳定住了,这让甘酿松了一口气。
这时,前去后厨抓拿下毒之人的侍卫来报,整个后厨里一共五十三人,单单缺了一个,叫元彦。
“跑了一个?”叱罗协道:“将后厨膳夫带上来问话。”
膳夫很快被带来上来。
叱罗协不动声色地问道:“近来大冢宰的膳食都有什么?”
膳夫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宇文护,心一慌,吓得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冢宰日常吃食就那几样,炙羊肉和汤饼,还有粟豆饭、菰饭,佐以各种蔬菜小食。”
叱罗协看了眼甘浚之,见他无甚反应,又问道:“是何蔬菜小食?”
膳战战兢兢地道:“天气暖时选择还多些,入冬后只能吃韭和莱菔,对了,王妃还嘱咐吾等做了一些缹菌。”
众人皆扭头看向文氏。
文氏道:“确有此事,近来长安突然兴起缹菌,肌理玉洁,味甚香美,一发釜鬲,闻于百步。前阵子萨保胃口不好,我便让后厨做了些试试,萨保甚喜,每顿必用。”
甘浚之急问道:“是何菌子?”
“不知,菌子采买乃后厨所办。”文氏说罢,看向那膳夫。
膳夫想起跑掉的元彦,心中更是慌张,急忙撇清责任道:“我也不知那是何菌子,长安城内菌子皆是来自南中,价比千金,量还特别稀少,时常七八日也等不到那些南中人过来售卖,可那元彦说他识得南中人,不仅能买到,还可保菌子鲜美,遂采买皆托于他。”
甘浚之问道:“那菌子长得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不是什么菌子都能吃,有的不仅有毒,还有剧毒。”
膳夫回想了一下,笃定地说道:“大冢宰的膳食,吾等自不敢掉以轻心。我看那菌子甚怪,白色的菌子,居然能渗出鲜红色是汁液,遂不敢用。可那元彦在我面前亲自试菌,连续吃了数日都相安无事,我才大着胆子也试了试,味道却是极好,生食风味更佳。”
文氏也点头附和道:“萨保确喜生食。”
甘浚之沉吟片刻,又看向文氏,“那夫人可有食用?”
文氏摇头道:“我不喜那股味道,始终不愿尝试。”
甘浚之点点头,不再问话。
叱罗协挥挥手让人将膳夫押下去了。
“据这膳夫所言,这种渗出新鲜汁液的白色菌子我在南中游历时也曾经吃过。”甘浚之凝神回忆道:“此菌的确有些许毒性,可使人出现幻觉,可那也是极少数情况,断不会如大冢宰这般失去神智,有性命之危。”
“阿父说的这种菌子可是嗜血菌子?”
甘浚之望向甘酿,“正是,阿酿在何处看过?”
“《南中妄言》曾对这种菌子有过描述,这嗜血菌子必须炙食,切忌生食,否则有诱发剧毒之危。”
甘浚之沉思片刻,又摇头道:“可那《南中妄言》只是南中当地的志怪小说,考据不谨,岂可当真?”
甘酿却说:“《南中妄言》里还详细描述了有一种花可诱发嗜血菌子的毒性,而这种花生长于南中阴地坟堆之上,雄花极香,雌花却无味,而这雄花的香味就可诱发生食嗜血菌子之人体内残余菌子的剧毒。”
“雄花?”王统问道:“难道我在千佛寺拿回来的红鸳全是雄花?”
甘酿朝着王统点头,“正是,雄花与雌花在外观上极难分辩,可你拿回来的红鸳却全是雄花,想必是有人细细分拣过。”
王统心中大恨,这千佛寺的人挖了好深一个坑给我跳,“那《南中妄言》里可有解毒之法?”
甘酿轻轻点头“有,雌花可解。”
王统无比颓丧,“千佛寺的人处心积虑,精心设计此计毒杀大冢宰,想必已将雌花尽数销毁。”
甘酿从布袋内衬掏出一个花苞,“我为公主敷花之时,发现了一朵雌花,或是贼人挑眼花了,遗了一朵。”
王统一愣,随即大笑。
宇文护命不该绝!他王统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