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这么冷血吗?
是这世道冷血,如果不杀尽对方的有生力量,待自己走后,涂家坞壁必会卷土重来,申屠坞壁必遭血洗。
只要将涂家坞壁杀成寿阳城的弃子,申屠家坞壁才能有平静日子。
“哈哈哈,能与恩公并肩,真他娘爽快!”申屠虎并无这么多感怀,涂家坞壁欺申屠坞壁多年,在他看来,如今不过血债血偿。
申屠虎也不害怕杀人,相反,他喜欢这种冲锋陷阵,以力胜敌的爽快感觉。力,是他最大的优势,他曾自认为自己是力大勇猛,当世无比。
可王统,却是拔山盖世!
他心中由衷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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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早就停了,猩红的血渗入白色的雪中,便如在宣纸中画上了朵朵梅花,有一种妖异至极的美。
涂家兵四下溃逃,在这条山谷中留下了近千具尸体,尸体中有涂家坞壁的坞主涂洪,还有他的几个儿子。
战斗结束了。
申屠家坞壁死数十人,伤近百人,在这样激烈的攻守争斗中,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但保住了自己的家园,并将掠劫欺压自己十余年的涂家坞壁一举击倒,这些战士便是死得其所,他们的家人,虽悲犹荣。
坞主申屠玉令一部分人焚烧坞外乱尸,一部分人收敛守城战死战士尸体厚葬,一部分人杀牛屠羊,犒劳战士。
坞中之人皆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王郎神射!”
“王郎真乃当世英豪。”
坞壁之内,王统所过之处,人人无不热情招呼。
是谁扭转劣势,是谁奠定胜势,进而绝后患,保全坞壁未来,大家都看在眼里。
申屠玉更是率领申屠氏族人迎了出来,对王统、陈苓和窦苟三人深深一拜。
“今日得诸位出手驱狼赶虎,保我申屠氏坞璧一千二百余口性命,此大恩大德,我申屠氏族人没齿难忘。”
王统赶紧将申屠玉和申屠虎扶起,笑道:“我与阿虎说不出的投缘,又得申屠坞主收留,理应出手相帮,莫须太过介怀。”
“好!”申屠玉还未答话,申屠虎便大声喝道,搂着王统的肩头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便唤你一声大哥,今日这一战酣畅淋漓,我定要与大哥你大醉一场。”
申屠虎看起来老成,其实不过十七,叫王统大哥也对。
申屠玉无奈地看着申屠虎就这么将王统拉去饮酒,无奈地冲陈苓窦苟苦笑道:“我那侄儿便是如此,来,岺公,窦郎,今夜由我陪你们饮酒。”
陈苓想了想,还是在申屠玉耳旁低声道:“我们新胜,切忌骄饮,以防不怀好意之人趁机偷袭。”
“多谢岺公提醒。”申屠玉道:“我已传令下去,守城战士轮流换防,不得饮酒,我的几个儿子今夜也需守在四个角楼之上,不得离开半步,岺公可放心畅饮。”
陈苓放下心来,举杯敬道:“申屠坞主老到,难怪申屠坞壁在此屹立多年。”
申屠玉也举杯道:“岺公谬赞了,来,岺公、窦郎,今夜务必要畅饮。”
申屠虎擅饮,终将王统放倒了。
这夜,王统又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长安城里的尔虞我诈,没有逃亡路上的艰辛,没有战场上的碎尸残肢。
有的是乌衣巷里百年世家的衣冠风流,有的是繁华香艳,旖旎多姿的十里秦淮,还有那极会装扮的秦淮女子,缓步向他而来,一颦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撩人心弦。
“笃、笃、笃。”
一阵忽轻忽重的敲门声扰人春梦。
王统艰难地坐起身,问道:“谁?”
“我!”
王统马上从醉意中清醒了过来,起身快步将门打开。
“你真越来越大胆了,这坞壁内人多嘴杂,你居然偷偷摸入我房中,也不怕被人看去了?”
“不怕。”柳敬言在王统耳边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可今日你骑马冲出坞壁时,我却是怕得紧,我怕你回不来了。”
王统轻吻柳敬言的脸颊,轻声道:“你要信我,我不会丢下你。”
柳敬言情动不已,贪心地将嘴儿凑了上来,她不像高怀儿那样热情奔放,也不像高怀儿那样勇于探索,可王统却能感受道她强烈的爱意,似乎为了他也在努力的学习。
柳敬言微微颤抖,好像喝醉的那人是她,脸颊泛着红晕道:“我并不是要跟太原长公主一较长短,可是,我想她服侍王郎定是服侍得极好,我也想学。”
“你勿需去学任何人,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好。”
“爱我……”
王统像似听令的将军,跨马而驰,奋力急追。
柳敬言再次夹紧了长腿。
良久,缓过气来的柳敬言将头枕在王统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喃喃地道:“回到建康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王统知道柳敬言问的是什么,一旦他们踏入南陈国土,进入建康城,她就是安成王妃,陈顼的嫡妻。
而他呢?是臣子。
两人间身份的隔阂,世俗伦理的鸿沟,理不清啊,理不清啊!
柳敬言见他不答,有些气恼,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咬了一口,见他撕牙咧嘴装模作样,又转嗔为喜。
“你放心,回到建康城,我定不会让他碰我,他妻妾如云,在我这儿碰几次软钉子便不会再来了。”
王统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也知道这是她对他的承诺,既然跟了他,便是他的人了。
夜里的战斗不输白日,直至破晓时分,佳人儿才恋恋不舍离去。
PS:我知道的,“哥”这个字儿虽然古来就有,但一直到南北朝时期,还和“歌”是一个字。可想来想去,确实想不到一个词可以替代申屠虎口中的“大哥”,这里用“大哥”,纯属为了戏剧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