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石猿右侧腘窝受伤,哀嚎着弯下了右腿,重心也随之降落地面。巨兽恼火地挥出重拳,试图将眼前的小不点打扁,而李暮雨却灵活地闪身避开,同时倒转着握住带电的横刀,在那强壮的臂膀表面割出一道焦糊的伤口!
“呜哇!”
石猿冷不丁挨了电击,当即使劲甩了甩左臂,发出颇具人性化的怒吼。盯着不远处的小不点,又瞥了眼左臂的刀伤,巨兽狠狠地吐了口痰,而后竟高高举起右手,将隗迷那无头的身体抛向李暮雨!
石猿的痰里满是血水,混杂着大量骨头渣子。
隗迷的身体则急速飞行,在李暮雨眼中越变越大。
破碎的红裙于暮光中轻舞飞扬,散发着极富冲击力的诡异美感。
李暮雨两眼一怔,本能地想要接住隗迷,却在下个瞬间猛然惊醒,极为勉强地躲过了致命的抛击。伴随着一声闷响,女子的尸身落在地上,躯干被扭曲得严重变形,四肢也弯成了奇怪的角度。
抛击虽未命中目标,然隗迷的头颈已断,尸身飞行时鲜血狂飙,仍旧泼得李暮雨满身都是。瞥见衣服上的抛甩状血迹,又瞅了眼躺在地上的女子,他自顾自地抬起左臂,舔了舔染血的衣袖。
隗迷的血是鲜红的,透着淡淡的腥气息。
可在跟唾液搅拌均匀后,却变成半咸半苦的味道。
「人类的味道不咋样啊......」
「怪物为什么喜欢吃呢......」
李暮雨微微失神,片刻之后深吸了口气,将莫名的杂念挤出大脑。青年的目光重新燃烧,平摊的左掌有灵能涌动,继而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纤细电弧。可还没等他出手,马南归却先一步冲上前去,手中兀自握着只剩半截的链枷!
“啊!!!!!”
隗迷香消玉殒的瞬间,马南归便已理智尽失。
看到那具残破的遗体,则更是彻底陷入癫狂。
瘦削的男子双目通红,唇齿随呼吸一开一合,心头已然萌生了死志,脑中更只剩下纯粹的杀念。他视危险于无物,也忘记了何为畏惧,就这样直挺挺地冲向石猿,一个纵身扒上了巨兽的背部!
“南归!下来!”
李暮雨担心误伤同伴,急忙强行散去了灵能,扯着脖子朝马南归示警。孰料对方充耳不闻,竟揪着毛皮一路往上爬,两脚踩上了石猿的肩膀,用半截链枷朝巨兽的后脑猛砸!
“吼!”
石猿后脑受创,爆发出渗人的哀嚎,当即挥拳砸向自己的脖颈。
马南归双腿猛蹬,险险地躲过重拳,身体也如抛物线般下坠。
若是换成普通人,从两丈多的半空跌落,很可能会伤到筋骨脏腑。
马南归虽已觉醒,然在巨大的冲击之下,也仍免不了身形一滞。
几乎同时,一块木板突兀飞来,却是石猿无意间甩起的建材!
“小心!”
李暮雨瞳仁骤缩,下意识飞身扑救。
结果却是搭上了自己,连同马南归一齐中招。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木裂声,两人翻滚着摔倒在地,沿途掀起一阵碎石瓦砾。李暮雨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出现了瞬间恍惚,待视觉勉强恢复运转,则隐约看到唐威恢复了力气,正挥着钢棍朝石猿身上猛砸。
“阿威......”
李暮雨视线飘忽,瞳仁转往别的方向,见潘船倒在血泊之中,正被几条霍兹犬竞相啃食,而两头负伤的巨蜥犹自匍匐,也正缓慢且坚定地爬向这边。至于几米外的林彤欢,则全程旁观着惨烈的战斗,清丽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痕,背部仍旧压着沉重的烂木板。
眼前的一切宛若人间地狱。
荒诞诡异却偏偏如此真实。
好似一盆冰凉的水,冷却了沸腾的热血。
被熊熊怒火淹没的理智,也不情不愿地回归大脑。
「可以了。」
「该跑了。」
李暮雨牙关紧咬,挣扎着站起身来,就要去帮林彤欢脱困,扭头却见马南归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瘦削的男子遍体鳞伤,看上去已经体能尽失,似乎随时可能摔倒昏迷,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依旧步履摇晃地靠向石猿,手中犹自捏着那断成半截的链枷。
不远处的空地上,石猿拖着受伤的腿,与狂暴的壮汉战得难解难分。此时的它行动不便,纵是愤怒地频出重拳,却根本抡不到面前的小不点。反观唐威打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固然威力惊人,奈何巨兽生得皮糙肉厚,所以始终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双方乍一看旗鼓相当,然唐威全靠怒火强撑。
体力与灵能已近枯竭,打下去必有性命之忧。
至于马南归那副德性,更是基本上等于送死。
“阿威!别打了!”
“南归!别去了!”
李暮雨抢上几步,使劲拽住马南归,同时朝唐威大声呼喊。
马南归衣袖被扯,身形也随之一滞,而后使劲推开李暮雨。
“不行!这王八蛋畜生!老子灭了丫的!”唐威的战意丝毫不减,面对石猿逐渐显现颓势,却根本没有放弃的打算。
“你瞧瞧后面啥样了?!你特么不管彤欢了?!”李暮雨被马南归推了个趔趄,又见唐威把这话当耳旁风,登时撕心裂肺地嚷嚷起来。
“?!”
李暮雨声如破锣,粗暴地灌进耳朵里,令唐威陡然间一滞,余光不由自主地掠向背后。便是这一瞥的功夫,他眼中的猩红迅速消退,近乎实质的杀气散逸无踪,脸上只剩深入骨髓的寒意。
“彤欢!”
唐威避开一记重拳,猛地往回退了几步,先是顺手拦住马南归,随后急忙拉着李暮雨去救人。在兄弟俩的帮助下,林彤欢终于重获自由,然毕竟被木板压了好久,一时间仍旧周身酥麻难以行走。
“阿威!你背她!包给我!南归来帮忙......卧槽?!”为了营救林彤欢,李暮雨无暇他顾,此刻刚刚腾出手来,扭头却见马南归蹒跚挪步,正慢悠悠靠向行动不便的石猿。
“你特么给我回来!”李暮雨汗毛倒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先是粗暴地推开马南归,而后身避开石猿的重拳,随即轻身绕到巨兽侧面,对准那受伤的腘窝再度挥出一刀!
“嗤!”
石猿的右腿再遭攻击,毛皮与筋肉寸寸断裂。
腘窝处登时体液飞溅,绽开又深又长的刀口。
巨兽蓦地失去平衡,痛苦地跪在废墟里。
李暮雨也用尽灵能,蹒跚着倒退了几步。
“跑!”
李暮雨稳住身子,见石猿暂时难以动弹、身后的两头巨蜥尚未赶来,而犬群也在专心啃食潘船,于是果断下达了撤退的指令。可马南归却置若罔闻,犹自蹒跚地靠近石猿,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此时的马南归浑身是伤,犹如风烛残年的老翁,仿佛一碰就会跌倒。可他似乎全不在乎性命,随手丢掉只剩半截的链枷,俯身搬起一块沉重的石头,以蜉蝣撼树的姿态迎向石猿。
“南归!!!走啊!!!”李暮雨浑身冒汗,也知马南归不会听劝,只得用双臂箍住这个不要命的男人。
“起开!!!”马南归的面容骤然狰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扭头狠狠给了李暮雨一肘。
“操!”
李暮雨肋部中招,登时痛苦地弯下腰,勒紧的双臂也被迫松开。待他勉强缓过气来,见马南归依旧执着地前进,突然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竖起右掌狠狠劈向对方的颈部!
“唔......”
马南归本就摇摇欲坠,一击之下便失去意识,随后被李暮雨扛在背上。
兄弟俩一人背一个,绕过蹲在地上的石猿,沿着街道朝城外狂奔而去。
......
阳光只剩最后一缕,黑夜已经近在眼前。
窄街中的喧嚣渐归沉寂,城市的边界线愈发模糊。
踏着寸寸龟裂的路面,兄弟俩正自绝命逃亡。
拎着自己的背包,背着背着背包的林彤欢,唐威的表情显得十分辛苦,而同样身负一人两包的李暮雨,则已落得大汗淋漓的狼狈模样。马南归虽然清瘦,可终究比林彤欢要沉,昏迷之后更是宛如千斤坠。唐威身强力壮,此刻犹自有些吃力,至于体质稍逊的李暮雨,更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负担。
兄弟俩身心俱疲,却根本不敢停步。
拼尽全力夺路逃窜之余,偶尔也艰难地回眸顾盼。
此时残阳行将陨殁,隐约可见盘踞的犬群,却无法辨认潘船的身影。
稍近些的烂尾楼旁,石猿抱膝蜷坐于地,用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吼......”
石猿微微偏头,斜睨着逃难的小不点,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涣散,瞳仁深处蕴藏着明显疲惫,显然已经失去了追赶的兴趣。不远处的道路中心,隗迷的残躯犹自横卧,红裙已然化作破碎的布条,凌乱地搭在扭曲变形的遗体上。在那断裂的脖颈处,仍有汩汩鲜血缓慢渗出,将龟裂的路面染成了一片猩红。数丈之遥的街边,两头负伤的巨蜥不断靠近,似是在觊觎着人类的骨肉。
破碎的城市,凶残的怪兽。
受难的人类,染血的大地。
眼前种种惨烈的画面,仿佛开启的地狱之门。
“呜......”
李暮雨痛苦地扭过头,清泪自眼角滑落,视线被瞬间模糊。
有那么一秒钟,他萌生了原路折返、夺回隗迷遗体的想法。
可在下一秒钟,他却使劲吐出浊气,将这危险的念头压了下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人类狼狈逃离城市,凶兽的低吼也愈发消沉。
最终,破败的城市重归寂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