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迷已经不在了,我不想你再出事儿。”李暮雨任由马南归摇晃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异常平静。
“她不在了......呵呵......她不在了......她都不在了!我还活着干嘛?!你说!我还活着干嘛?!”马南归的情绪愈发激动,手底下的力道丝毫不减。
“你在国内还有亲人,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家。”
“等着我回家......呵......等着我回家......我还回得去?”
李暮雨本想说当然可以,话到嘴边终究吞了回去。
马南归见状面露轻蔑,自顾自地放声咆哮起来。
“搁这儿骗谁呢?!每年失踪那么多人,有几个能回去的?!看看你包里的东西!那陶瓷匠都死多少年了,他老婆守寡守了一辈子,咋就没见他回去呢?!糊弄自己好玩儿是吧?!”
马南归眼眶欲裂,朝李暮雨狂吼不止。
可面对马南归的诘问,李暮雨却无言以对。
“南归......你别这样......不光是你,大家都不好受,大家都尽力了......”林彤欢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也是红红肿肿,显然之前已经偷偷哭过。
“你给我闭嘴!还不都是因为你?!”马南归横眉竖目,指着林彤欢数落起来。“要不是你不长眼带她瞎跑,她能出事儿吗?!啊?!她能吗?!”
“我......我......我......”林彤欢想说些什么,最终就只手捂口鼻,沉默地簌簌流下泪水。
“脑子进屎了吧?!谁希望她死啊?!”唐威再也听不下去,一巴掌拍掉马南归的手指。
“孬货给老子闭嘴!你当时离得最近!就不知道去救人啊!”马南归再度抬手,指向唐威的鼻子。
“你丫犯特么什么浑啊?!”唐威怒不可遏,双手使劲推了一把,马南归便摔回石床上。
“阿威,算了。”李暮雨挡在马南归身前,拦住了发飙的唐威。
“少特么跟这儿装好人!要不是你撺掇去北殿!能出这事儿吗?!你丫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比谁都聪明,结果呢?!那么多人把命都搭进去了,还有她......还有她......还有她啊!结果呢?!结果呢?!你连仇都不让我报啊!你凭什么不让我报仇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马南归坐在床上,毫无理智地嚎叫,仿若重伤的野兽。
李暮雨伫立旁侧,没有开口辩驳,只是默默听着。
过得片刻,马南归似是吼累了,方才哽咽着开始低语。
“她人呢?”
“还在城里。”
“......”
“......对不起。”
“呵呵......救不了人,行......不让报仇,行......可你们......就真的......就真忍心把她给扔那儿了啊......她......她......她怀了我的孩子啊......”
马南归再也说不下去,用脑袋不停敲砸石床,鼻涕眼泪蹭得满脸都是。
这番撕心裂肺之言,落在不知情的三人耳中,则登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暮雨眼瞳微缩,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
唐威身体骤然僵硬,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林彤欢干脆转过脸,娇躯止不住地颤抖。
一时间,屋内再度安静下来,唯啜泣声不绝于耳。
许久之后,马南归悠悠开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我知道......这怪不得谁......要怪就怪我自己......我就不该去救那个潘船......我要是不去救他,就不会出这事儿了......那个潘船......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吃饱了撑的要去救他啊......我这是犯个什么贱啊......”
“南归,你别这么想,看你这样我难受死了......”林彤欢悲意难掩,情不自禁地握住马南归的手,却发现对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
“我答应过她,要带她离开这鬼地方,要跟她回家去看候鸟......我才刚答应她,要保护她们娘儿俩,要是孩子出生都回不了家,我就负责给她接生......我都答应她了啊......我怎么就没保护好她呢......我就是个废物啊......”
马南归几近崩溃,其余三人亦心有戚戚,各自陷入无可名状的哀恸之中。那低语如泣如诉,好似一把锋利的弯刀,于他们心尖反复刮划,继而留下狰狞可怖的伤痕。
......
“泠雨确实是个鬼地方,所幸能认识你们几个。”
“我呀,从小到大,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现在天天担惊受怕,可心里倒挺踏实的,就感觉自己有伴儿了......”
“不管以后还会认识谁,你们几个对我来说,永远是特别的。”
......
仿佛狂风骤雨,昨夜的记忆倏忽来袭。
悸动莫名涌起,无可抑制地传遍全身。
林彤欢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喊了出来,两只手用力捂住脸颊,却无法阻止泪水涌出指缝。唐威试图出言安慰,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唯有紧紧抱住自己的恋人。李暮雨昨夜刚巧在值夜,虽未听见隗迷的深情告白,却也同样凄怆得难以言喻。
诚如隗迷所言,患难之初相识的人,终归是无可替代的。
于生者而言,一朝天人永隔,便与失去手足至亲并无二致。
由此带来的创伤,恐将相伴终身,根本无法痊愈。
“......南归?”李暮雨犹自有些恍惚,后见马南归踉跄起身,便下意识拽住对方的胳膊。
“放心,我没事儿,出去透口气。”马南归这次没急着挣脱,就只轻轻拍了拍李暮雨的肩膀。
李暮雨怔了一下,随后轻声叹了口气,便默默地退到旁边。
马南归没再多言,直接披上隗迷的大衣,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