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城区。
北殿的东北方向,一片老式住宅区。
这是一座独户大院,占地足有数千平米。
生锈的门钉稍显暗淡,却始终反射着柔和的金属光泽。
房檐边的琉璃瓦沾了不少尘泥,却未曾出现大面积缺失。
屋脊上的吻兽已经被磨平了五官,却依旧显得栩栩如生。
东南两侧的外墙上,有两个巨大的豁口,内外院的隔断墙也被彻底摧毁,令整个院子变成了通透的格局。至于院子的最深处,诸多建筑则保存完好,其中便包括那间宽敞的正房。
此时此刻,曹鹫正端坐太师椅上,另有三男一女分列两侧。右边两人是孪生兄弟,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各自生有魁梧健硕的身材,双双留着精神利落的小平头,而左边两人正是严虎和姬鹭颜。
“颜儿,都安排好了?”曹鹫开口问道。
“曹爷放心,都搞定啦!”姬鹭颜堆笑回应,旋即目光缓缓平移,向三位男性首领眨了眨眼。“就是吃的不太够了,到时候还得辛苦三位,带人去外边儿打打怪兽。”
“姐你放心!交给我们!”哥哥徐昀晖相对沉稳,只朝姬鹭颜微微颔首,而弟弟徐昀烨则生性跳脱,当即朝姬鹭颜使劲拍拍胸脯。“反正咱在城里,哪儿哪儿都是怪物,根本就不愁饿肚子!”
“你动动嘴皮子,我们就得大冷天儿往外跑!”严虎细声细气,一面不耐地絮絮叨叨,一面伸手摸向身侧的侍女。“要我说甭费这劲,就那帮消极怠工的废物,让他们少吃点儿横竖也饿不死!”
严虎的椅子旁边,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原本还是在上学的年纪,如今却被派来伺候各位鹰巢首领。见严虎伸来咸猪手,她本能地想要躲开,可最终却选择咬牙站在原地,任由那粗大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来回乱摸。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谁没给鹰巢出力似的。”姬鹭颜眉头微挑,视线落在欲哭无泪的女孩身上,又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曹鹫手边的空茶杯。“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谁也不能饿着冻着。”
年轻女孩会意,朝姬鹭颜感激点头,急忙提着水壶跑向曹鹫,也因此摆脱了严虎的咸猪手。严虎见状面露不悦,狠狠地剐了姬鹭颜一眼,而姬鹭颜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颜儿说得在理,咱现在有条件了,就不能苦了大伙儿。”
曹鹫先前始终沉默,此时适时表达态度,同时示意侍女退场。
年轻女孩如蒙大赦,先朝曹鹫深鞠一躬,然后飞也似地跑掉。
“嘿咻......嘿咻......”
迈出正房大门,女孩三步并两步,只想尽快离开内院,没留神险些与一名大汉撞个满怀。那大汉身着黑衣,凌厉的眼神充斥着杀意,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女孩见状被吓了一跳,急忙朝那大汉躬身赔罪,而那大汉却只当女孩不存在,自顾自地走进不远处的某间偏房。
除了几位首领之外,内院还住着二十余人,被鹰巢诸人唤作“鹰组”。这些人皆是凶悍之辈,由曹鹫亲选并亲传功法,享受着优越的生活条件,同时也仅仅听从曹鹫的命令。
女孩素知“鹰组”之名,根本不敢惹这群煞星,眼见那大汉并不在意,这才如释重负地离开内院。穿过倒塌的隔断墙,女孩来到宽敞的外院,见地上堆满了凌乱的垃圾,兼有喧嚣声从左右偏房里传出。
听着那些大呼小叫,女孩的心提到嗓子眼,蹑手蹑脚地贴到墙边,一时竟没敢再往前走。面对鹰组成员时,她在敬畏之余尚不太发憷,可对这些住在外院的狩猎队员,她却总是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
狩猎队一百五十来人,是鹰巢的主要作战力,虽不如“鹰组”那般强大,却也都是凶狠善战的异能者。无论鹰组还是狩猎队,本质上都是土匪武装,然鹰组好歹纪律严明,而狩猎队员则更加放肆,有时连“自家人”都不惮于欺负。
“呼......呼......”
年轻女孩战战兢兢,靠在墙上动也不敢动,待确认狩猎队员们畏惧寒冷,此刻全都躲在屋里烧火取暖,这才战战兢兢地往院子外面跑。她没敢走正门,悄悄从东墙的豁口离开大院,绕了个远路回到附近的筒子楼。
此时此刻,筒子楼门口站了些人,皆是缺乏战力的老幼病残。
明明已是严冬,他们仍在露天活动,操持着各种各样的粗活。
“完事儿了啊!”见年轻女孩归来,一名老大爷随口发问。他的手上长了冻疮,握斧子的十指有些僵硬,却仍旧费劲八五地劈着柴。
“咋回事儿啊,这脸煞白煞白的!”有大婶正自扫雪,见女孩心神不宁,便关切地凑上前来。
“一切顺利,啥事儿没有!”女孩迟疑片刻,挤出大大的笑脸,最终选择报喜不报忧。
“姐姐!姐姐!来吃!”有少年刚练完武,见状呼哧带喘地跑过来。此时的他腹中空乏,可念及女孩错过了午饭,便把怀中的肉干贡献出来。
“姐姐不饿,还是你吃了吧,快快变强才能进狩猎队。”望着那块不大的肉干,女孩忍不住咽了口吐沫,随即表情坚定地摇了摇头。
“等我进狩猎队,得来的奖励都分给大伙儿!”少年拎着木棍,青涩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眼中流淌着清澈的光明。
“小伙子好好努力,大大滴有前途!”有戴墨镜的中年人刚巧路过,闻言拍了拍少年的胳膊。
鹰巢层级构架森严,首领和鹰组是核心,狩猎队是骨干力量,至于老幼病残则属边缘人。由于战斗力普遍孱弱,边缘人群无力干仗或狩猎,便被安排从事粗活与杂活。
此地以实力为尊,强者能占有更多资源,譬如先前赴北殿探索,曹鹫便曾严格控制传承,即狩猎队只能学习基本功法,其中的佼佼者才能涉猎进阶功法,而拾获的灵器基本上都归了鹰组。至于老幼病残们,由于本就不善修行,加上相关资源被剥夺,连凶兽肉块都是限量供应,如此便陷入了弱者恒弱的境地。
对于外围成员,鹰巢有严格的管理措施,各人都有预定的工作任务,没能按标准完成则会被扣减生活物资。与此同时,组织内部设有举报制度,鼓励人们互相揭发怠工等行为,举报属实者会得到相应的奖励。至于企图逃跑的人,更是会被认定为叛徒,继而遭到绝情绝命的追杀。
其实就算没有追杀令,多数弱者也没想过离开,全因他们普遍缺乏实力,又没有挑战自然的勇气,在危险的环境中几乎十死无生。所以管理固然苛刻,边缘人们却任劳任怨,只因与曝尸荒野相比,他们宁愿依附这条大船,有吃有喝能活着就算胜利。
只要没被逼上绝路,他们大抵会一直呆在鹰巢麾下。
何况日子并非没盼头,实则还是充满光明与希望的。
譬如总归有晋升渠道,像少年那般刻苦未必不能改变命运。
又如年轻女孩捎回来的话,还是让他们感觉心里挺舒坦的。
“严虎懒得去打猎,想让大伙儿饿着,被姬姐姐给怼了。”年轻女孩左顾右盼,见周围都是熟面孔,才一五一十地开始复述。“曹爷后来也说,现在有条件了,不能苦了大伙儿……我就有种感觉,虽然都是首领,表面上得保持一致,但他们内部其实还是有分歧的。”
“就严虎他们的做派,都不说大良子那种人,估计曹爷都未必看得惯。”劈柴的老大爷有些阅历,闻言便将斧子丢在旁边,适时插进这场对话中。“可架不住他们丫能打,现在刚好又缺战斗力,曹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就是岁数大点儿么,不就是力气大点儿么,有啥了不起的!”少年横握木棍,舞出一个漂亮的圆环。“等再过几年的,我敲爆严虎的狗头,让他没脸再当这个首领!”
“小点儿声,别让有心人听见。”扫地大婶竖起手指,示意少年不要大呼小叫,随后则将目光投向年轻女孩。“然后吧,婶儿还是想问你一句,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刚才是不是受委屈了?”
“真没有,姬姐姐帮我解围了。”话已至此,女孩便干脆和盘托出。
“多亏姬小姐在,不然你就遭殃了。”听了女孩的话,大婶直呼后怕。
“挺佩服她的,特别会来事儿,在谁面前都吃得开。”女孩如此评价。
“说到底也是个热心肠,咱可得记着人家的好。”大婶嘱咐道。
积雪的筒子楼前,边缘人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好不热闹。至于那戴墨镜的中年人,则时不时跟着聊上几句,末了则表示有工作没做完,便扛着一捆干柴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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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爷,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嗯,表现不错,继续监视。”
内院的正房里,戴墨镜的中年人低眉顺目,正向曹鹫事无巨细地汇报。
曹鹫听罢予以肯定,并颇为随意地摆摆手,中年人便诚惶诚恐地离开。
“小比崽子!活腻了吧!”听闻有人大放厥词,扬言要打爆自己的狗头,严虎怒不可遏地想要杀人,被曹鹫拦住后犹自骂个不停。“当我面儿点头哈腰!背着我就来这套!爷就站这儿了!看丫敢不敢打!真他娘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