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长安,将军坊。
少年捧起一泼水,朝天一洒,大喊一声:“看法术,定!”忽地,飞扬的水花定格,凝成一蓬蓬奇形怪状的冰渣。
但他的法术好像并不灵验,刚想伸手接住,却又重新化成了流水,从指隙间溜掉。只气的他狠狠拍打水面,弄得浴桶里的水四洒溅开。
“少爷少爷,快别玩儿水了,老爷带郎中回来了!”丫鬟锦儿急促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而她口中的少爷,便是陆府的二公子,陆绣。
陆绣吐了吐舌头,赶紧从浴桶里钻出来。旁边的廊椅上放着一件锦袍,已被夕阳烤的干燥温暖,他把袍子胡乱裹上,赤着脚,一溜烟儿朝屋里跑去。
“娘!千万别露馅儿了。”一进门,他就钻到了被窝里,露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来。
“鞋子也不穿!”妇人瞪了他一眼,小心将被子掀开一角,以防天气太热,假戏真做。
随即,陆佑庭推门而入,一同的还有一个身背药箱的郎中。
“杨郎中,又麻烦您了。您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郎中,犬子能有今日,全靠您劳心劳神,还烦请您再看看。”虽然陆绣是装病,可妇人焦急的神态不似做假。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她嫁入陆家已有九年。九年里,儿子的怪病不知看了多少郎中,可就是不见好转,反而病发的越来越频繁。
李绣娘心如刀绞,她不图将来儿子能有多富贵,只求上苍别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连药王崔异笙都直言活不过十年的人,杨郎中自然也束手无策。当下也只能应允一声,抬手搭脉后,满脸无奈道:“老爷,夫人,公子应是劳累过度亏了气血,老朽写个方子,大抵一剂便可醒来。
“都怪你!”李绣娘举目蹙眉,不由埋怨起来:“这么热的天还让绣儿练功,他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陆绣虽然身负怪病,却天生聪慧,如若论武学资质,比起天才之名的大公子陆辰犹有过之。所以陆佑庭对这个小儿子甚为严苛。
“也罢,让他休养两日吧。”陆佑庭脸一黑,便拂袖离去。他进门便已看出破绽,却也不点破,估计是这娘儿俩又被窦氏克扣了月例钱,才有此一出。
妻妾不和,自古的难题,饶是他陆佑庭官职再高,修为再强,也是解决不了。
四年前,自从大儿子去拜师学艺后,陆佑庭就没在府里住过了。
正妻窦氏看不惯小妾李绣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儿子去了法耶寺,她得了空闲,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李绣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有你的正宫地位,我有我的恩威并施,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只把个陆府搅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不胜其烦之下,他索性搬进了军营,家里任由两个女人在闹腾。
不过他也没有彻底绝情,长安人都知道,每到日落时分,陆佑庭就会从远定门走出来,回他将军坊的御赐府邸。虽然每次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但胜在风雨无阻,一天不落。
他那些同袍老友对他这种行为深感诧异,程知金甚至开玩笑的表示,陆绣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由此还牵扯出了一场骂战。
那一次两个女人倒是同仇敌忾,双双杀入程府,把这个长安有名的大嘴巴骂了个狗血淋头。
眼看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陆绣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母亲大笑道:“哈哈,娘,这次可赚大发了,我瞄着爹没少给……“
“祖宗!你小点声,要被你爹听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绣吓得立刻噤声。
他从小惧怕父亲,别的孩子每日无忧无虑,他却被父亲逼着练习艰涩难懂的武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要不发病,是一天不落。但又不许他在外人面前展露一丝拳脚。
“娘,我要换衣服了。”陆绣催促母亲出门。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男孩儿的样子了,他身影卓立而挺拔,有陆家惯有的不弯脊梁。
李绣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愣了一下。
“再大你也是我儿子!”李绣娘不满的呵斥了一声,合门而出。他坐在台阶上,手里捏着一块玉佩和一把梳子,静静等待。
一会儿,门开了,陆绣一跃而出。他换上一件暗蓝的薄衫,腰间系着极宽的白帛腰带,颜色搭配的并不太整齐。但配上一挺削挺的鼻,两片冷色的颊,倒别有一番江湖男儿的不羁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