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
江雨眠扭头直视祝无哀。
祝无哀慌了。
“乱说!谁和你相依为命了。”
宋语甜笑了笑,揉揉江雨眠的头发,“吃醋了?没必要,这个臭死鱼眼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喔。”
说完,提着黑色大镰刀离开。
江雨眠小脸通红。
扭头看向一边。
明月皎洁。
海家那个胖乎乎的男孩追着月亮奔跑,肉嘟嘟的小脸,满是傻乎乎的认真。
以前,追月亮的男孩总被人们称为欢糖东街最具福相的孩子。
白白胖胖的,那叫一个可爱哟。
附近的大娘们有事没事,就喜欢逗一逗这个胖乎乎的男孩,捏一捏他白嫩嫩的手臂,弹一弹他肉嘟嘟的小脸。
他没有办法拒绝人们出于喜爱的逗弄,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眸里,缺失了孩童特有的灵动,装满了一种无人留意的不安。
在他两岁那年,有一个背蜂桶的男人突然爱上了画画。
擅长给人画像的男人,经常给小孩子画像,但要请他吃一碗红豆酸汤饭。
大人们纷纷来到男人家前,排成长队,都想给自家的孩子留下一张画像。
海聆帆的阿娘也不例外。
她把熟睡中的海聆帆抱到背蜂桶的男人面前,男人吩咐她给孩子摆一个姿势,年轻的妇人想了想,回家拿了一个盆子。
傻乎乎的胖男孩从睡梦中醒来,死死抱住了旁边的树,就是不愿意放手。
人们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人们带着笑意的目光包围的小男孩低下头,哭得更大声了。
但他的哭声没有任何作用,阿娘还是把他放进了大大的盆子里。
起初,他还在大哭大闹。
慢慢的,年幼的小男孩在人们的笑声里止住了哭声。
背蜂桶的男人提起笔。
海聆帆的模样被逐渐定格。
单看画像,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坐在一个忧郁蓝的盆子里。
圆溜溜的脑袋头发稀疏,是与肥胖的身躯完全协调的大脑袋。
额头饱满,眉毛稀疏而短,如同细软的绒毛,紧紧皱着,不肯放松。
狭窄的眼眶里装着一对黯淡的眸子,透露出来的,像是对这未知的世界,天然的恐惧与拒绝。
似乎缺失了年幼的孩子最应该具有的好奇与灵动,也像是企图认清这个世界的挣扎与坚持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海聆帆不管做什么,看上去总是呆呆的、傻乎乎的。
旁人都在夸海家有个令人省心的乖孩子,他的阿娘却摇头道:“这么小的年纪就让人省心的孩子,最不让人省心了。”
这个大胖娃儿总喜欢爬到废弃的煤炉子旁边,侧着身体,用手去掏炉肚里的炭灰,直到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藏似的。
别人喊他玩游戏,他总会摇头拒绝,却又会偷偷注目着那些开心玩游戏的孩子。
这个矛盾的胖男孩最喜欢一个人坐在自家屋子前,安安静静地眺望远方。
海聆帆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好多人都觉得这个喜欢把目光投在天边的人,像是被困在天边的囚徒。
他的阿娘也这样觉得。
她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把目光丢在天边的人会变得孤独的。”
然后强行将他扔进玩闹的人群中,让他跟他们一起玩。
阿娘手里的竹条打屁股可疼啦,海聆帆没有办法,只能跟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
孩子们继续拿他打趣,他笑嘻嘻地望着笑他的孩子,连逃跑也放弃了。
海聆帆慢慢长大,可在认识他的人眼中,他一直都是那个傻乎乎的孩子。
拥有一副肥胖身躯的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给人一种笨拙滑稽的感觉。
而人们,却给这副他自己并不喜欢,甚至讨厌的身躯,安上“福相”之名。
这副肥胖的身躯惹来的笑声,宛如附骨之疽,折磨着这个“福相满满的男孩”。
最终,一种名为“自卑”的毒药在他的心底炼成,谋杀了他的勇气,致使他越来越难以面对自己、面对他人的目光。
他的属相是牛。
丑牛。
从很小的时候起,海聆帆就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头遭人取笑的“丑牛”。
岁数渐长,他越来越觉得:
如果没有这副名为“福相”的肥胖身躯,让胖乎乎的自己跳着笨拙的舞蹈,用惹人发笑的舞姿,演出“丑牛的丑”,或许自己就不会掐灭自信,需要一直进行修葺心房与解救自卑心灵的痛苦斗争了。
天生具有的肥胖身躯,让他拥有一张总是显得呆滞、傻乎乎的脸庞,
配合他这副身躯的,还有他那迟钝笨拙的反应。
在很多方面,他都会比别人慢半拍,完全对得起他那肥嘟嘟的身躯。
偏偏这样的他,拥有一颗异常敏感的心,消化别人异样的目光与嬉笑嘲讽的速度,要比一般人慢得多。
要用很长的时间,他才能忘记那些刺痛心扉的回忆,以及成长必须要经历的疼痛。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害怕人们的目光,害怕人们的口水。
因为敏感,他经常控制不住地过度解读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先于别人的角度看待自己、嘲笑自己,然后回到自身,进行深深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