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儿,叫云轩和宁远也到正殿等着看好戏。”说完,昂首朝宣华宫的正殿走去。
“海图世子,别来无恙。”走到正殿的主位上坐下,卿言省去了一些繁缛的礼节,微笑着问好。“世子以使臣身份来求见,不知所谓何事?”
“为我自己来求亲。”虽说是求,海图的口气却是理所当然。“公主击掌为誓,又留书与我,莫不是还要反悔。”
“既然答应过与世子联姻,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卿言顿了顿,“只不过,我想多问一句,伊娜公主近日可好?”
神情自若的饮了一口手边的茶,新茶的清润让卿言微眯了一下眼,偷偷瞄了一眼座下,满意的看见海图的表情变了又变,卿言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此时的正殿虽然生起了暖意融融的地龙,却因海图那堪比冰川的表情而不自觉的让卿言的体感温度降至冰点。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卿言心想,不由得把偷瞄变成了直视。
“一别经年,伊娜公主怕是出落得更加标致了,自古英雄美人,也难怪世子殿下如此迫不及待,只不过龟兹国的国主似乎对你这个女婿不甚满意啊!”卿言闲闲的看着海图,没想到这个莽夫还是个情种,为了伊娜居然想出这种办法。
龟兹乃西域千里佛国中十足的信徒国,历代国主都以上主居士的随侍自居,对大齐女皇自是十分拥护,而对于缕缕进犯大齐的秋戎理所当然的被列入不受欢迎名单之列,除非秋戎得到大齐的认可,否则,海图以现在的身份想娶伊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过,这个海图为了让卿言相信他的诚意,居然在众人面前对卿言演了一场示爱的苦情戏,还真难为他了。一顿点破之后,卿言望着海图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想着差点笑出声了。
海图许是没想到卿言对此事了解得如此透彻,言语中似乎连伊娜已身怀有孕事不宜迟也知晓,他心里一下子没底了,若是卿言将此事告知龟兹国主,那么他和伊娜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本以为手里拿捏着宁狄老将军这张王牌,定是无往不利,现在看来似乎只有交换的份儿了。
定了定神,海图觉得此时再懊恼亦于事无补,唯有寻求合作才是正道,于是——
“我们作个交易如何?”海图与卿言对视。
终于谈到正题了,卿言放下茶盅正了正身等待他的下文。
“宁老将军现下正在我军中,若是公主答应了这桩婚事,十日内我便将他送回大齐。”海图的拳头紧捏在身体两侧,此时,即使是这张王牌也让他心里没底。
一直以来的猜测在海图的这句话下得到了确切的证实,卿言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而听从卿言吩咐,躲在偏殿屏风后看好戏的宁远则震惊、狂喜、失措和不可思议。
“这倒是桩不错的交易,只不过,”卿言又端起手边的茶,浅尝了一口又放了下来,再抬头望向海图时,眼神已变得犀利,“以现在这种情形,海图世子,难道你还认为自已仍有优势吗?”
卿言的话让海图心下一怔,难不成有这张王牌还不足以讨到平等对话的资本?莫非这个女人还有其他想法?
“你想怎么样?”海图恼怒的压低了声音。
“如果世子答应我两件事,那我便如你所愿。不仅如此,还可将西关山以南至漠河的大片草原借予你秋戎五十年,并开放西域各国的通商口岸,准许各国与秋戎自由贸易,且允诺贵国在乌孙、于田、楼兰、疏勒四国进驻外事官员。”卿言停顿了片刻,锐利的目光落在海图一步一步放大的瞳孔上。
“说你的条件。”海图没有马上应允,在现下这个时候,还能获得比先前更优渥的允诺,条件自然会十分苛刻,海图并不傻,他只是小看了女人,一时大意被卿言这个难养的小女子给算计了。
看来这个海图还不是个莽夫,卿言笑着说:“第一,五日内将宁老将军送至我大齐边境。”
“宁老将军现就在我军中,五日必可到达边境。”这个条件海图答应得十分爽快。
“这第二嘛。”卿言故意停顿了一下,偷瞟了海图一眼,看到他额头有冒冷汗的趋势,心里一乐,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称臣。”
“不行!”海图立马从金丝楠木的雕花椅上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否定了卿言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稍安勿躁。”卿言走到他跟前,轻轻示意他坐下,“想也未想就做了决定,未免太草率了。”
“我秋戎虽是以水草肥美之地四处游牧为生,却是奉汗王为主,若是另奉他主,怕是死后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海图别过脸去不看卿言,厉正严辞的拒绝,似乎毫无回旋余地。
“难道让秋戎生灵荼炭,九泉之下世子就能有好的交代?”卿言不以为忤,轻描淡写的反问。
“生灵荼炭?”海图轻蔑的哼了一声,“秋戎的铁骑勇士正等着呢。”
确实,以大齐目前的军力,若是想灭掉秋戎,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南有南夏,而西南的川蜀和东北的北燕亦是虎视眈眈,若是与秋戎斗得两败俱伤,其他人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风险太大,这一点卿言自是知道,不过这平衡的局面若是被某些不起眼的力量打破,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若是我将世子与伊娜公主的事告知龟兹国主,不知道国主他会如何呢?”卿言掀了掀柳眉,故作思考状,“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龟兹国主的同胞妹妹似乎就是疏勒王的第一王妃,而疏勒王的小公主不日就要嫁去于田,和于田王储举案齐眉了。这样的话,看起来对秋戎又多了些不利啊。何况,若是秋戎与西域各国有什么冲突,我想,大齐囤积在白山黑水间的先锋营和锐锋营数万精兵也不会坐视。当然还有昭王殿下。”卿言有意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幸而此次因为班师回朝途中宁远失踪,父皇将十万军队留在边境以防不测,否则也少了威胁海图的资本。再者,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在海图看来是蓝臻的,蓝臻与李慕青在南夏大齐秋戎三国边境驻扎五年,海图怕是也与之交过手的,看在卿言肚子里孩子的面上,蓝臻即使明面上不帮衬,暗地里绝对少不了给秋戎使绊。众多筹码,卿言觉得自己的底气又足了些。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此刻,海图的眼中已经聚满了怒火,恨不得将眼前这张娇俏的面容撕个粉碎,不过现在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此事重大,我需禀报父汗定夺。”
“好,若塔特可汗应允,我即刻恳求父皇封伊娜为靖国公主。”卿言满面喜色。虽然只有皇后所生的嫡女才能封为靖国公主,不过用一个尊贵的封号换与秋戎的长治久安,隆庆帝自然是喜不胜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此等殊荣于龟兹来说也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即使在今时今日,大齐对西域各国的统治已十分松散的时代,有此封号仍然可让龟兹在西域各国中的地位高出半分。
“另外,我还可应允世子,”卿言抛出最后一枚橄榄枝,“秋戎称臣之日便是世子与伊娜公主的大婚之时。”
看到海图因自己最后的这句话有所动容,卿言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幸亏海图是个情种,否则他若是来个鱼死网破,怕也是十分棘手的。
“好,别忘了你的承诺。”海图站起身来,礼也不行便转身离开。
“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伊娜公主应邀来参加海会寺的法事,过两日便可到京城,不如见一面再走,世子以为如何?”这是最后一剂强力药。
“你!”海图冲到卿言面前,双拳握得死紧,指关节已俨然发白,看得出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望着海图暴怒的表情,卿言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挑衅的举动,万一海图理智不再,给她一拳,不知道会不会毁容呢?
屏风后的宁远见此情形也要冲出去,却被云轩死死拉住。
“若是伊娜有半点损伤,我定叫你陪葬!”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海图怒气冲冲的走了。
直到海图背影消失,卿言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言儿。”一见海图离开,二人便从屏风后出来。
“我没事。”卿言疲惫的摆了摆手,紧绷的那根神经一松弛,就让她整个人都摊软了下来。
宁远眼明手快接住她,打横抱起便往宣华宫去了,云轩打发一个小太监去请御医,自己也急忙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