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的一生吗?
高考失利,读两年制中专,毕业即下岗,只好南下打工。
打螺丝,当保安,摆地摊,被城管追得像条狗;卖保险,跑业务,办公司,被朋友骗得光溜溜;做外贸,搏股市,搞私募,被有关部门请喝茶。
踩不完的坑,吃不完的苦,始终抱着一颗我要成功的心,终于“成功”。
纸醉金迷,才过上几年好日子,却被“好友”和“挚爱”联手,先送一顶原谅色的帽子,再图谋了家财,最后送上黄泉路。
一生一世沉浮间,半梦半醒看不穿。
这究竟是真实活过的三十年,还只是午觉梦中的三分钟?
明易之趴在课桌上,寻思了好一会,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抬起头,面对现实。
前面是黑板,上面写满了题目讲解,其中有一条时政题:“1991年1月17日,海湾战争爆发...”
在黑板右上角,专门用不同颜色的粉笔,绘制出漂亮的花纹,围成一个方框,里面写着:“离高考还有十天!”
黑板上方,陈米色的墙壁上用红漆写着一行大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明易之右脸有些刺痒,转过头,迎面撞上六月的阳光。
它从窗口斜投进来,带着一圈圈的光晕,晃动中有些刺眼。
窗外,高高的杨树在风中哗哗作响,每一片翠绿的叶子都是阳光中跳动的音符。
穿过树间,远出学校围墙外面,一条小溪蜿蜒而行,消失在绿色田野和灰色屋舍之间。几只鸟在空中掠过,几个人在路间走动。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那刚才自己是转世重生,还只是黄粱一梦?
“哈—!”
长长的哈欠声在耳边响起。
明易之转过头来,看到同桌的嘴巴张得老大,如同一只面目狰狞的河马。喉咙里,扁桃体在不停地抖动。
他举起双臂,伸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懒腰。
刘鸷腾,自己的发小死党,
此时的他,还活着。
真好。
“阿腾,说出来你不信。”明易之慢悠悠地说道。
刘鸷腾收回双臂,左手中指头在眼角一摸,轻轻一弹,那粒还带有体温的眼屎杳然无踪。
“什么我就不信?”
“刚才我趴在桌子上,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未来的三十年。”
“哈——!”
刘鸷腾又打了一个哈欠,整张脸像被拧干的海绵,眼泪水被挤了出来。
“不稀奇,我昨天还梦到自己当地球球长,一个国家送个老婆给我,可把我忙坏了。”
“呵呵,大白天的我从不做春梦。我那个梦是很正经的梦,很真实,就像真真切切活了三十年。”
“还活三十年,我活到高考结束都要鼓足勇气。不说了,先去嘘嘘。脚麻,站不起来了。阿易,你赶紧扶一把。”
明易之一伸手,把他托了起来。
刘鸷腾左手按住课桌,右手扶着明易之的手臂,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出座位,弯腰拍着半麻的双腿。
“梦里你活了三十年,精彩吗?”
“精彩,特别精彩。跌宕起伏,荡气回肠。”
“有没有什么艳遇?”
明易之想了想,“遇到一个女神,跟在后面使劲舔啊,舌头都舔出倒刺来,从舔狗晋升为备胎第八号,最后...”
不想说了。
“舔狗,第八号备胎?数字挺吉利的。”刘鸷腾乐了。
感谢汉语的博大精深,还有十几年处出来的默契,他体会到这两个词的深刻含义。
“岂是一个惨字了得!阿易,你一米八的个,长得又如此地帅,只比我差一点点,就算去当鸭,也比当舔狗强。”
“是啊,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明易之眯着眼睛,一幅资深舔狗的神态。
刘鸷腾转过头来看着他。
“阿易,我的未来才需要做梦。三次模拟考试,都够呛,我老爸开始准备自费的钱了。”
“还有十天,努把力有机会的。”
刘鸷腾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阿易,你考上重点大学后,还认我这个朋友吗?”
“说什么屁话!怎么不认你?我们是从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再说了,命运无常,我不一定考得上大学。”
“你不要安慰我了。三次模拟考试,你是全县第七、第五和第三名,肯定能考进重点大学。”
明易之沉默了。
兄弟!十天后的高考,我只考上了一个两年制的中专,然后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命运太狠,胸口发闷。
叮铃铃——!
下午的课开始。
铃声刚停,走廊上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
所有学生的头,齐刷刷地转向前门。
一位女老师踩着阳光,从前门走进来。
她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浅蓝色小雏菊的白连衣裙,柔软轻垂,仙气飘飘。双手抱着一叠卷子,啪的一声放到讲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