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四十年,农历五月。
浙江省杭州府淳安县内,三月的桃花汛填补了冬季短暂的缺水期,新安江的河水逐渐上涨,奔腾的河水灌溉了江边两岸几十万户人家,带来生的希望。
五月的浙江雨水充沛,此时自青藏高原融化的雪水,自东海漂浮的水汽全都聚集在这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浙江。
雷雨连绵,从早下到晚,浇的人心烦意乱。
淳安县丞田有禄急冲冲地穿上衣服,赶到了县衙大堂,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六部吏首,差役班头,牢狱牢头,几十余名杂役小厮。
“二老爷,大老爷这是怎么了,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还敲起了惊堂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田有禄抖落着袖子,外面雷雨交加,自己来的匆忙,已经湿了一身。
堂署内有人点上烛火,堂里几十人挤得满满当当。
衣裳不整的王牢头走到田有禄身旁,低声说道:“我看刚才跑出去好多杂役,看样子都是堂尊府里的小厮,不知道要去叫唤谁。”
钱粮吏首也对田县丞说:“这新来的李知县自打前几天去杭州城,回来大病一场,莫不是惊了神。”
“他惊了神便罢了,搅得我们都不得安生。”
“慎言,慎言。”
“堂尊来了,堂尊来了。”
身着青蓝袍七品官服的李青云走上大堂,乱糟糟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外面依旧风雨大作。
李青云手中提着用黄布包裹着的淳安正堂大印,在大案前坐下。
前几日李青云穿越来此地,发觉自己成了这大明朝的淳安知县。
一下子成为一县之主,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蓦然发现自己穿越的这个大明不对劲。
出身公务员的他对历史还算了解,在正史中,淳安县是在严州府境下,但在这里,淳安县被杭州府统属。
这让他突然想到一部历史神剧《大明王朝1566》,在那部剧中,淳安县正是受杭州府管辖。
而此时是嘉靖四十年,在这一年,小阁老为推行改稻为桑,决定毁堤淹田,九县决堤,淳安县知县和建德县知县被王命旗牌当场问斩。
闪烁的雷霆将堂署内照的忽明忽亮,李青云冷峻严肃的表情吓得众人心中一惊,把堂上冷得一片死寂。
王牢头轻轻推搡田县丞,两人眼神交汇,都是一片茫然。
明眼人都看得出,堂尊大人此时的心情很糟糕。
但作为县丞,田有禄不得不上前一步,以下属见堂官之礼向李青云作揖:“卑职见过堂尊。”
“我做了个梦,梦见这大雨不断,心中对新安江大堤放心不下。”
“堂尊心怀百姓生计,梦中都在为百姓担忧,是在是百姓之福。”王牢头见缝插针,拍起马屁。
李青云脸色冷若冰霜,看都不看说话的王牢头一眼。
田有禄拱手道:“堂尊大可放心,这新安江河堤花了朝廷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修的如金汤一般,肯定不会出事。”
“这天下真有金汤一样的河堤?”
田有禄噎住,他捉摸不透这个年轻的堂尊大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拱手:“这……世事无绝对……”
“这几日我茶饭不思,安排了小厮日夜盯着这河堤,生怕出了事,这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祸。”
雷霆划破夜空,照得田有禄的脸庞煞白。
“堂尊的意思是?”
李青云解开黄布,双手捧起淳安正堂大印。
众人看着代表淳安县最高权力的大印,屏气凝神,噤声无言。
“有人看到,一群行踪诡异的人,靠近了新安江大堤,本官放心不下,张书吏,你点清人数,拨出沙袋,铁铲,随时做好大堤遇险,抢险救堤的准备。”
“马上行事,怠慢了,我就革除了你这身袍子”
“王牢头,赵班头,带上所有狱卒差役,把家伙什都带上,跟我即刻出发。”
话音刚落,堂署内立马乱糟糟一片。
知县大人拿着正堂大印发号施令,一百多号人挤堆在一起,竟没有人敢反驳。
大雨磅礴,一百多号人从堂署出发,期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大一波人加入队伍。
新安江河堤下,隐隐约约看到几个被风吹拂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
李青云靠近了大堤,心终于安定了下来,还没有听到大的声响,证明毁堤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按理来说,他作为一个上任不久的官员,没有参与监守修缮河堤的任务,就算新安江河堤决口,与他的关系也不大,最多会被问责一个监管不力的下场。
但李青云深知毁堤淹田绝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这里面还牵扯着严党和清流两派的斗争。
自己这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在这个事件当中如果不能掌握主动权,只怕到时候也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