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高坐主位,主角是他的父亲,李有为穿梭在各桌之间,举杯敬酒,所以人都客客气气。
在座的皆身披锦绣,红光满面,烨然若神人。
室内摆放数块大冰块,还有若干小厮杂役轻摇蒲扇,伺候其中。
这番光景,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屋外仲夏夜,上万灾民袒胸露背,拿着烟草熏走蚊子,在泥土与草地中入眠。
一身粗麻短衣的福建南平县教谕海瑞,牵着一头骡子,背着青色的包袱,包袱布上叠着几套衣服几本书和一札文稿,踏上了旅途。
与此同时,从北京赴任杭州的高翰文却是另一番光景,前后簇拥着骑马的护卫,两旁还有随从,显得相当显赫。
按规制,这番排场算得上是僭越,但小阁老为表达自己支持高翰文“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策略,特地安排,从外人看来,这番动作全是内阁所安排,一路从北京到杭州,宣告了改稻为桑不可动摇的决心。
高翰文在县驿碰上了胡宗宪的马队。
胡宗宪闭眼坐在县驿正房的木椅上,额头敷着一块湿手帕。
见高翰文进来,胡宗宪也不啰嗦:“我虽然还是浙直总督,但按规制,你归浙江巡抚直管,我们之间没有差使授派。我今天见你,只是为了浙江,为了朝廷。”
高翰文弯腰行礼:“部堂大人有话请说。”
“淳安建德两县灾民情况你有了解吗?”
高翰文点头:“公文里都有写,淳安县还好,灾民数量还在可控范围内,知县李青云天天往巡抚衙门上书要钱要粮。建德情况严重,全县被淹,灾民足足有三十万,官仓里剩下的粮约有五万石,最多还能发放十天。”
“你心里有数便可,但十天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奏议是我提出来的,十天之后,属下会让有钱有粮的人出钱买田,改稻为桑的国策交由那些大户去办。”
“那高府台准备让那些有钱有粮的人出多少钱买田。”
“自然是按公价。”
“十天之后,粮没了,灾民没饭吃,大户压低粮价,你又该如何?”
高翰文先是一愣,而后义正言辞说道:“天理国法俱在,官府自当过问。”
“哪个官府?臬司衙门,还是巡抚衙门?”
“部堂大人的意思是,官府的人会纵容买田的大户趁灾情压低田价?”
“有些事,你知道就好。”
胡宗宪站起身:“我从北京回来,隔着一段时间,倒也看清了,这改稻为桑的国策本就是剜肉补疮,可现在时局如此,不改不行了。
淳安知县李青云的做法倒是与你相似,我搞不懂,他是怎么说服那群乡绅豪强,放弃这个发国难财的机会,但他敢顶着总督,巡抚,臬司衙门的压力,直接就开始改稻为桑。
勇气可嘉。”
胡宗宪反问高翰文:“高府台可有这般志气和才干?”
言语间,赫然带着激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