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咚!”
几道不小的闷响从宴会中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人群的惊呼声。
因为有所准备,泰尔斯没有慌乱,但就在他下意识站起身的一刻,旁边的马略斯对他毫不留情就是一搡!
力度之大,差点让他怀疑自己的亲卫队长才是刺客。
泰尔斯倒在哥洛佛的宽阔臂膀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星湖卫队护卫翼的三条大汉巴斯提亚、法兰祖克、费里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扑向泰尔斯!
他们同哥洛佛一起,四面成墙,把星湖公爵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最高警戒!护卫翼就位!先锋翼回报!”
马略斯的声音从四条大汉的人肉缝隙间传来:“先别管发生了什么……”
“把殿下护住,送到安全地带!”
于是四堵城墙架着他,磕磕绊绊,不可阻挡地移动起来。
浑身大汉的泰尔斯只觉眼前一片昏暗,自己半张脸都闷在巴斯提亚结实的腹肌上,膈着衣甲生疼不已。
整整五秒钟的时间里,他只能挣扎着扩张双臂,在四堵厚厚的人肉城墙之间开天辟地:
“别……别挤……给点空间啊喂……”
而他的耳边,宴会的骚动越来越大,不时听见桌椅碰撞的闷响、男宾的呼喝与女宾的尖叫。
“天啊!”
“快拉开他们!”
“不!男爵!”
可恶,究竟怎么了!
幸好,泰尔斯烦躁地移动了不到几米,副卫队长沃格尔那焦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该死的,王室卫队,镇定!”
“那根本不是刺杀,离我们远得很……”
简直是救命天籁。
泰尔斯感觉到,脚下停了。
“等一等,”马略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们再看看。”
下一秒,泰尔斯眼前光明再现。
虽然依旧被好几个卫队围着,但重获呼吸权的他好歹扶着费里的肩膀,好不容易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了……”
占着星湖公爵席次较高的优势,泰尔斯朝骚动的中心看去。
只见宴会厅里的客人们都踮起脚,好奇地围在一处。
而围观的人群中是一片空地:一面长桌早被人掀翻,菜肴跟餐具摔落一地,还有不少宾客人仰马翻,狼狈地被周围的人扶起来。
搞什么?
泰尔斯没看懂宴会里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得到,公爵们的长桌也一片紧张:
王室卫队把神色不渝的詹恩隔开到角落,倒是他的管家不紧不慢地端着主人的酒杯跟上。
独眼龙廓斯德愤怒地推开两个想把他架走的护卫,后者敢怒不敢言。
亚伦德公爵得到了与泰尔斯相同的待遇,直接被掌旗翼的卫队们死死围住。
卫队在场的两位指挥官如临大敌,面色凝重:马略斯紧张地与星湖卫队沟通着,沃格尔也喝令来自复兴宫的人手,但后者不断地派人出去,前者一直在集合人回来。
“赶紧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是酒后乱性之类的,无论闹多大都给我压下去,明天再说……”这是沃格尔。
“保持最高警戒,”马略斯的声音响起,警惕十足:
“把殿下保护好,这可能是刺客制造的骚乱,寻机出手……”
多伊尔没能第一时间挤进泰尔斯的“保护四人组”,原本正在懊恼,听罢后自信满满:“包在我身上,长官!”
他竭力移动到泰尔斯身边:
“有我在,就算整个闵迪思厅都炸了,也没人能碰到殿下一根毛……”
但就在此时。
“嘿,……”
长得最高,视野最好的法兰祖克盯着躁动的人群,犹豫道:
“那好像……是你父亲。”
多伊尔一愣:
“什么?”
他连忙钻出护卫翼的阵型,踮起脚,扒住法兰祖克的肩膀。
不止是多伊尔,其他人也齐齐一怔。
看清了真相的法兰祖克吞吞吐吐:
“应该是他喝醉了酒,在跟人……打架?”
泰尔斯眯起眼睛:
果然,一个与老多伊尔男爵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身影,被人掼倒在地上一路拖行,尖叫不停。
有人试图冲上来阻止,但似乎并不奏效。
周围全是呐喊的人群,他们随着冲突的中心转移,一直后退。
“噢不,这场合,”多伊尔看清了情况,气得跳脚,急得挠头:
“臭老爹……我真特么服了你……”
按住武器,本能地就要冲下去,但马略斯将他一把推回泰尔斯的身边,一反平素的淡然,怒形于色:
“守好岗位,丹尼多伊尔!”
多伊尔一震之下醒悟过来,讪讪地回到阵型里。
“确实,是那个油滑贪婪,投机钻营的老男爵,”沃格尔来到马略斯身边,皱眉道:
“他居然还能跟人打架?”
几名仆人匆匆赶到,一面救助被这场冲突波及的客人,一面试图维持秩序。
但下一刻,拖着老多伊尔男爵的男人一个回身,将两名仆人摔出几米开外!
“落日啊!”
“你们不要再打了!”
“好!打得好!继续打啊!打他!俺们北地人支持你!”
“帮帮他!”
“退后!没什么好看的!”
不少地位和素质较高的客人竭力维持着秩序,让大家退后,人群又呐喊着向外站了一点。
马略斯和沃格尔同时皱眉。
好吧,老多伊尔男爵能不能跟人打架,泰尔斯不知道。
但他看出来了,男爵的对手,是真的很能打。
看得多伊尔焦急不已。
“传话下去,继续保持最高警戒,先锋翼巡弋外围。”马略斯听取完回报,闷声下令。
显然,沃格尔也不再有闲情对马略斯指指点点,他同样严肃:
“注意力集中,盯住可疑的家伙,现在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更要保护好在场的其他贵人们。”
“让应急组行动,无论那是什么,争风吃醋还是酒后撒泼,都赶紧给我压下去……”
但是……
“不,塔伦勋爵。”
马略斯死死盯着冲突中心的两人,打断沃格尔的话:
“我认得那眼神。”
马略斯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紧张起来:
“就是那个刺客。”
泰尔斯一惊。
“什么?”
多伊尔瞪大眼睛:“我老爹?刺客?”
难看地笑了两声:
“嘿嘿,不是,长官你快别开玩笑了,就他那段位,连我继母的宠物猫都不一定打得……”
但多伊尔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
他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场中。
“啊啊啊不不不杀人啦!”
一个高亢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响起!
“血!见血啦!”
泰尔斯只来得及看见寒光一闪,宴会的人群再次后退!
下一秒,他就再次被一拥而上的王室卫队围护起来,只听见周围的声音不断传来。
“倒是拦住他们啊!”
“救命!”
“有人受伤了!”
“这没有必要!”
泰尔斯竭力挤出一点缝隙,从哥洛佛的腋下瞄见一点外面的情况。
“不要慌,只守好我们的岗位,保护好殿下和贵人们,让其他人去处理事件。”马略斯冷冰冰的命令传来。
“但是长官,我父亲他”多伊尔似乎还在焦急地申辩。
此时,一道愤怒又沉郁的男性嗓音打破空气的沉闷,回荡在整个宴会厅:
“安静!”
“我不想伤害你们!”
“不想死的,都给我退后!”
泰尔斯被挡在哥洛佛身后,什么也看不清,但人群的嘈杂像是戛然而止,随后化成窸窸窣窣的低语。
“不,长官,我们应该立即阻止这件事……父亲!”这又是的声音,他突然失声呐喊,脚步声随后响起。
马略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该死的,哥洛佛,拦住他!”
泰尔斯只觉得身前一松,他重新得到了眼前的视野:哥洛佛拦腰抱住想要往前冲的多伊尔,把后者掼倒在地。
至于大厅里……
“搞什么?”
沃格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宴会厅中央:
一个年轻的男性贵族正怒目圆睁,用左手挟持着鼻青脸肿、看上去瑟瑟发抖的老多伊尔男爵,右手则举着一把寒光熠熠的锋利短剑。
“退后!所有人!”他警告道。
短剑随着他的转身,不断指向周围的人群。
剑尖所指,人群便退后一圈,直到这片空地越来越大,只留下他跟男爵两人。
“那把剑……他是怎么拿到武器的?所有宾客我们都……”
沃格尔惊怒交加,连连召唤他的手下。
“不重要了。”马略斯倒是不怎么关心另一边的“刺客”。
守望人先回头打量了一下泰尔斯,发现满脸好奇的公爵只是衣衫不整和发型稍乱:
“重要的是,他就是拿到了。”
被牢牢“锁”在三面人墙里的泰尔斯死命眨了眨眼,看着场中挟持人质的这一幕,莫名其妙:
“这什么情况让他起来吧,哥洛佛,你这块头,就别再压着他了。”
哥洛佛这才爬起身来,拉起面有不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厅里,几位威信较高的客人出面,对挟持着人质的男青年出言相劝:
“冷静,先生……”
“没有必要动刀剑……”
“任何矛盾,我们都可以慢慢沟通……”
“各位,天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坐下来喝上一杯呢?”
说话间,两个闵迪思厅的卫兵见机从身后扑上,想要制服挟持者!
但泰尔斯看见,男青年狠狠砸了多伊尔男爵一剑柄,让后者痛苦倒地,自己则立刻回身!
剑光疾闪。
“铛!铛!”
几声轻响,男青年的身影在围攻他的卫兵间交错而过,一个卫兵痛苦地跪倒,被对方一腿踹开几米远,另一个卫兵则一声惨叫,武器落地,捂着流血的手臂连连后退。
真正见到血腥,人群中再度响起惊呼!
片刻间,增援赶到,三名卫兵挤开人群,却在一拥而上的前一刻顿住了。
“向前一步!”
男青年扯住老多伊尔男爵的衣领,短剑架上他的脖子:
“他就真死了。”
男青年其貌不扬,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决绝。
人群窃窃私语,无数目光集聚而来,其中包括不少重量级人物。
唯有泰尔斯微微蹙眉:
眼前这个人,这个“刺客”……
有些面熟。
马略斯目光一沉:
“这身手……”
惊讶地看着事态发展的沃格尔眼神一变,点点头:
“相当不俗啊。”
“还有风格姿势好看,招式精妙,角度刁钻,”马略斯沉吟道:
“是终结之塔,蔷薇一脉的剑术。”
“终结之塔的技艺……你是说,”沃格尔神情凝重:
“外地的贵族?”
马略斯点点头:
“可能。”
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女声凭空响起:
“你这可鄙的混蛋!”
一位涂脂抹粉的贵族妇人挣脱人群的阻拦,举起一面餐盘,冲向刺客,状若疯狂!
卫兵和挟持者都吓了一跳。
“老娘跟你拼咯”
妇人的餐盘死命地拍在男青年的身上,后者没有还击,只是拖着老男爵一路后退,一时狼狈不堪。
直到受不了的他怒吼一声,一个撞击,将妇人撞倒在两米开外。
老男爵惊呼一声。
“您最好退后,多伊尔夫人,”男青年咬牙切齿,剑锋死死抵住瑟瑟发抖的多伊尔男爵:
“我没有对女人动粗的习惯。”
多伊尔男爵夫人满身狼狈,妆泪俱花,却挣扎着爬起来,歇斯底里:
“如果你要害我的丈夫!”
“那你最好先杀了我!”
男青年咬紧牙齿,被挟持的老男爵则痛苦地呼气。
“该死的婆娘,你上来有个屁用,”老男爵怒道:
“退后!”
坐在地上,梨花带泪的多伊尔夫人闻言色变:“什么?”
“你叫老娘什么?”
一时凶相毕露。
多伊尔老男爵本能地一抖。
“我是说,亲爱的,退后好不好,”男爵的声音软化下来,他在剑刃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听他的,退后,保护自己。”
“这样,我才能活。”
就在此时,一个愤怒的男声随着脚步冲进场中!
“放开他!”
“放开我父亲!”
泰尔斯一惊,他这才发现,多伊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哥洛佛的看管,离开阵型,冲进场内。
冲向他的父亲!
沃格尔皱眉看向马略斯:后者则满面阴沉地盯着一脸羞愧的哥洛佛。
宴会的人群再次惊呼,没人顾得上努力维持秩序,疏散大家的卫兵们。
多伊尔冲势极快,顷刻间撞开卫兵,长剑出鞘!
“铛!”
男青年不得已,与对了一剑。
“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
多伊尔愤怒已极,剑招大开大合,直来直往。
“欺软怕硬的懦夫!”
这是泰尔斯第一次看见出剑。
跟泰尔斯一向对他的印象不同,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的多伊尔,他的剑术竟显得刚正,明亮,堂皇光彩。
步伐稳固,动作顺畅,攻防有道。
不过两招,逼得挟持者不得不连续后退。
“你父亲?”
两秒间,挟持者一边冷笑,一面防御。
“你父亲!欺软怕硬?哈哈哈!”
但这不是场公平的战斗。
男青年踢起脚下的一个酒杯,等多伊尔挡开酒杯时,挟持者的剑已经落在了老男爵的脖颈上。
“退后,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他!”
男青年把男爵推在身前,挡住多伊尔的视线。
他嗓音怨毒,竟比更加愤恨!
多伊尔惊怒不已,手中的骑士剑颤抖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