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手令已经正式下发。”
坐在对面的基尔伯特满面笑容,举起茶杯轻呡一口:
“现在,您归来且封爵的消息已经传遍永星城,几天后,整个中央领乃至全国都会知晓。”
待客厅里,泰尔斯作为主人而非客人无奈地笑了笑。
带着晨起的慵懒,少年站起身来,慢慢地踱步到窗边。
晨光透过窗纱,把装潢低调但整洁如新的待客厅照得一片亮堂。
泰尔斯拉起窗户,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
以及一片突兀刺耳的嘈杂。
“是啊,”新晋的星湖公爵倚在窗边打了个呵欠,按了按腰:
“我从这儿就能感觉到了。”
窗下的闵迪思厅并不平静。
花园和铁门外的道路早就被各色马车停得满满当当,这还不算许多步行或骑马而来的访客,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衣着华贵,徽章明显。
铁门外,王室卫队和璨星私兵们全力以赴,正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解释,一面劝阻。
泰尔斯贴近窗户,狱河之罪涌上耳朵,大概捕捉了一些零散的话语。
“对不起,勋爵,闵迪思厅这个月里不迎客,”铁门前,先锋官哥洛佛那僵硬严肃的声音传来:
“只有陛下的特许手令可以通行”
随即,另一个稍显激动的声音盖过了哥洛佛。
“不不不,鲁克,我跟你同学四年但是从来都不熟,所以,无关人等一律什么,你只是来看看风景?你够了哇!连续两天看风景,一看就是八小时,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是多伊尔。
此刻的他站在一位一脸无辜样的贵族身前,气急败坏地向身后的闵迪思厅挥手:
“天天这么吵,天天这么吵,我不用王子他不用休息的吗?”
泰尔斯不由挑眉。
另一个得体而温和的声音闯入他的耳朵:
“那么这位凯玛荣誉子爵,”这是明面淡然微笑,实际却拒人千里的马略斯,他面对的是另一位不太好打交道的贵族:
“您为何不去找您口中那位卡拉比扬家的继承人,问问他,能破例觐见公爵的秘诀何在?”
“哦,原来您家是御商,还有三个从九岁到十九岁不等的、很可能变成王子妃的漂亮女儿啊!失敬失敬,那也许身为未来王亲的您,一定能拿到陛下的恩令?那时再来拜访,我必定列队开道以迎。”
“嗯,马略斯家族很感激您的关照,买不到您家的货物真是太令人痛心了”
“感谢您问候我的父母家人,虽然他们都已不在人世”
“嗯,那我就代表我所有在世的女性亲属,感谢来自您和您下面那器官的问候”
“好的,子爵阁下,我一定会把话带到我家的祖传墓地,让我的祖先们都知晓”
“但在那之前,为了星湖公爵的安全,我要暂时扣押您到警戒厅”
“为什么?因为我怀疑您私藏武器,意图对公爵不轨武器在哪?您看,您戒指上的宝石太亮了,这于公爵阁下的眼睛有害”
“那我建议您直接向陛下或者艾德里安勋爵投诉我的服务态度”
“关多久?放心好了,距离公爵的欢迎宴会只剩两个半月,那之后您的计划就失效了,然后王室卫队就会正式对您提起谋刺王室的案件诉讼”
听到这里,泰尔斯叹了一口气,拉下窗户,不再去听那位大腹便便的凯玛子爵“我不是我没有你表乱说”的慌张自辩,也不再管他是如何一脸惊恐地逃回自己的马车。
这是他回到王都,入主闵迪思厅的第三天了。
从第二天开始,闵迪思厅便门庭若市,来访的人络绎不绝。
吵得星湖卫队们不得安歇。
“前些天,您不该接见那位卡拉比扬继承人的,即便那是您的故交,”基尔伯特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现在,王都里的很多贵族、官吏、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有样学样,攀着关系想要进来。”
“是啊是啊,我明白了,”泰尔斯坐回座位,出神地道:
“这就是代价。”
他低估了自己归国的影响力和震撼力。
王子吸引的不仅仅是来访者。
显然,星湖公爵的入住不但惊醒了素来清净的闵迪思厅,三天里,这座宅邸的规格提升更是牵动了整座永星城:
市政厅连发六道急令,重修绿植,换装灯火,把暮星区所有王子可能看到的道路街口清理得干干净净,装点得富丽堂皇,一个流民也不许入,一个乞丐也不能见,市容市貌提升之大,某种程度上更胜大贵族云集的东城区。
警戒厅则重定了巡逻日程和人手安排,暮星区以及它紧邻两个区里原本互相扯皮的三个警戒厅团结友爱、精诚合作,无数警戒官们争先恐后、兢兢业业,成批的治安队来回抢班、日夜巡逻,把这片位置尴尬得快被人遗忘的地段,变成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人间天国。
永星城总守备官急急增加了靠暮星区一侧城墙上的城防队伍尽管暮星区距离城墙十万八千里,确保“没有宵小能越过我们,威胁到王子”,还特地求得手令,从城外调来常备军,设立特别线路,专为闵迪思厅的补给和后勤运输开道按照某位大兵的说法,“就连运出去的王子便便,也不许被人玷污!”
泰尔斯无精打采地按了按额头。
基尔伯特则无奈地笑了:
“我已经能想象自己回家的时候了我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受欢迎的时候。”
“身为陛下最信任的近臣,您本来就很受欢迎,”泰尔斯吐出一口气:
“而且相信我,比起星辰人,埃克斯特人会更欢迎你。”
基尔伯特恍然点头。
这几天里,如果不看围墙外那一大堆伸长了脖子等着,渴望着碰运气见王子一面的投机者之外,闵迪思厅里的日子还是挺平静的。
一觉睡到醒,早餐,自由活动,午餐,一觉睡到醒,自由活动,晚餐,自由活动,一觉睡到醒。
哦,对了,自由活动基本上不能出室外,因为要躲狗仔队咳咳,他是说,躲开那些求见王子而不得的狂热投机者们。
虽然生活节奏跟在龙霄城时差不多,但是
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没有敌暗我明的惴惴不安,没有箭在弦上的持续高压,没有绝地求生的紧张刺激,没有千里逃亡的疯狂之旅。
无人打扰,无人干涉,无人过问。
他还真是有些
不习惯啊。
泰尔斯端起茶杯,满意地润了润喉咙。
跟六年前客居此处,凡事都要经过基尔伯特相比,六年后,他变成这里的主人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他可以直接对周围的人下命令比如“给我换个硬一些的床垫”,说出来的话也会被遵从至少是明面上。
这日子过得,确实是
泰尔斯缓缓后仰,由衷发出独属于米虫的哀赞号叹:
令人颓废啊。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复兴宫里的
那个人。
“所以,基尔伯特,我们今天什么安排?”
泰尔斯闷闷地指了指桌面:
“你为什么带来一大堆纸?”
慈爱地看着公爵的基尔伯特像是突然想起般回过头,把桌上的一沓纸张搬到膝头,同时抽出一副眼镜。
“请原谅,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好使”
人过中年的外交大臣不好意思地道。
他的眼镜很特别,是一副手持式的折叠镜,没有镜架,而是在镜框的右侧特别做了一副把手。
“顺便一句,和您所要求的、送给女大公的礼物,是在同一家手工镜坊订的”
基尔伯特一边说着,举起眼镜罩在眼前,开始翻阅膝盖上的纸张。
“我不晓得您怎么想,但毕竟他们是专门给学者和我这样的老头子订做眼镜的,用色设计既不花俏,也不新潮,估计讨不到年轻姑娘的欢心,您当初就没想着再送些别的”外交大臣话中有话,但早已身经百战的泰尔斯脸色如常,充耳未闻。
“那么,首先”
不知道是见王子毫无反应,还是终于找到了纸上的目标,基尔伯特还是微叹一声,道:
“我和陛下再次沟通过了,您的欢迎宴会初定在两个多月后。”
“新晋的星湖公爵会被正式介绍给整个王国至少是整个永星城。”
外交大臣依旧垂着头,目光却从眼镜上方瞥来,望向泰尔斯。
介绍给整个王国。
泰尔斯心情一凛。
他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坐直。
这几天来的慵懒和舒心顿时一扫而空。
也是时候了。
他叹息着告诉自己。
醒醒,泰尔斯。
除了高贵的铲屎官之主以外
世上哪来快乐的米虫呢?
泰尔斯振作起精神:
“而这两个多月?”
基尔伯特把眼睛从纸上抬起来:
“是您休息、适应和调整的时间。”
“这么久?”
基尔伯特摇头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