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个县城叫晋江县, 也算是周边几个县里发展得比较好的,进了县城,二人先去县河边去,河岸墙上有艳红的花, 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反正花开得格外好看。
也是这个季节县城惟妙的风景之一了。
“去年这个时候, 我可想来了, 但因为没有你, 我自己来也没意思,”孙桂芳与杨继西站在河岸边上, 看着迎风摇曳的红花,感受着微风带来的花香说道。
“去年啊,”杨继西仔细想了想, 那个时候他为了攒钱,干完活儿基本就四处跑去了, “是我忽略了,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不会忘记的。”
杨继西的话让孙桂芳失笑, 接着小声道,“只要有你在, 不管在什么地方,看什么花,我都觉得非常快乐。”
“我也是, ”杨继西闻言轻笑后, 趁着二人挨得很近,伸出手去勾她的小拇指, 孙桂芳脸色发红, 也顺着手想要握住对方, 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咳声。
“咳咳。”
孙桂芳立马收回手,脸爆红,杨继西有些不悦地转过头便见一眼熟的青年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
这人好面熟啊。
杨继西一时之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孙桂芳深呼吸了几次,感觉脸没有那么烫了后,转过身来,见那青年笑着上前,她低声问杨继西,“你认识啊?”
“面熟,记不起是谁了。”
杨继西也小声回道,不过脸上也带着官方笑,“同志,你刚才是?”
“吓到了吧?”
青年哈哈大笑,接着向方才有些吓住的孙桂芳微微弓腰叫了一声嫂子好。
孙桂芳一愣,杨继西挠头,这人是谁来着。
“不会吧杨三哥,你不记得我了?”
青年见他们一脸懵,顿时捂住心口一脸伤心。
“不好意思,之前生了一场病,脑子还有些糊涂。”
杨继西说道。
“病了?”青年收起玩笑,看了看杨继西,听他说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后,才又笑道,“我家就在前面东巷左转,杨三哥和杨三嫂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坐坐,喝碗水。”
东巷左转.....
杨继西猛地一合掌,“我记起来了!你也姓杨,叫、叫杨文清!”
“是了是了,我的好三哥耶你总算是没忘了我!”
杨文清哈哈大笑,对还有些不解的孙桂芳说,“前年冬天家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就我在县里,没想到在路上发了病,是杨三哥背着我去的县医院,后来还送我回家,不然我怕是死在那个冬天了。”
“就是我给幺妹买东西的那回,”杨继西又补充了几句,“我后来跟你说,在路上瞧见一个人躺着,周围看的人不少,却没人伸手帮忙,我帮了那次。”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孙桂芳也被唤回了记忆,二人对杨文清的陌生感顿时消散了许多,也应了他的邀请,不过孙桂芳找了个借口去供销社买了一斤糖,这才与他们同行。
进了东巷转过去便能看见一大片的平房,其中巷路纵横交错,平房与平房面对面,又或者是背靠着背,虽说不上拥挤,可人却比他们在正大街看的人还要多和热闹。
每家门口都站着不少人,孩子们赤着脚在巷子里你追我赶,时不时传来母亲的训斥声,格外有烟火气。
“进来坐,千万别客气,”杨文清打开门,侧身请他们进屋,“之前杨三哥走得急,我问你住哪也不说,后来我家人得知后还想感谢你呢,就是不知道人住哪里。”
“举手之劳嘛,如今身体怎么样?”
杨继西与孙桂芳进了门后,发现入眼的是一个堂屋,东西多,但是放得很整齐,虽然靠着门那有一扇双开的窗户,可堂屋往里走却一点都不明亮。
“发病还是发,不过一年也就一两次了,”杨文清得的是羊痫风,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才三岁,也因为这个病,他至今没有结婚。
“改善了很多嘛,”杨继西也记得那年大夫是怎么说他的,一年至少十几次,孙桂芳也把买来的糖放在桌上。
“三嫂真是的,”杨文清轻哼一声,“下次可别这么客气了。”
在杨文清进堂屋左边门没多久,便端来两瓷碗冒着热气与香气的东西,“来,喝水。”
孙桂芳闻见这味道便知道是什么了,大哥大嫂他们偶尔会寄回一两罐麦乳精,这玩意稀奇得很呢。
“我们喝水就行了,不用这样。”
“麦乳精?”
杨继西还真没喝过,但是“见”过,后世比这好的也见过更多,但现在这个年代,这玩意儿可是不好得的,到后面几年,才多一些,但也更贵了,“你还让我们别客气,你这搞得我们下次都不敢来了。”
杨文清扑哧一笑,“你们放心,我不是客气,这麦乳精是我舅舅过年时带过来的,有好几罐呢,再不喝就坏了。”
信他个屁。
不过都递到手里了,他们也不好再推辞,杨继西喝了一口,顿时眯起眼,“好喝!”
孙桂芳闻言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她记得杨继西说的那个梦,也知道他在梦里看了多少好东西,可那也是看,不是他吃过的。
“喜欢就好,还有很多呢,喝了我再冲,”杨文清笑道。
“不了不了,”杨继西和孙桂芳连忙摆手,直言他再这么干,他们真不敢继续待下去,杨文清这才作罢。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媳妇儿?”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孙桂芳好奇问道。
杨文清哈哈大笑后看向杨继西。
杨继西轻咳一声解释道,“我送他回家时,他拉着我说要感谢我,问我结婚没有,给我介绍一个,我说我要和你结婚了,最迟就今年。”
孙桂芳脸一红,心里却甜滋滋的,“原来是这样。”
“中午就在我这吃饭,我爸妈他们吃食堂,”杨文清热情留客。
“下次下次,我们想多逛逛,下午三点就要回去。”
杨继西赶紧道。
在之前的聊天中,杨文清就知道了他们是田家岗生产队的,在听了距离后,也知道有些远,不容易来县里一次。
“行吧,下次可一定要来,都来哦,”杨文清叮嘱着。
他把人送出东巷大门后,才依依不舍地冲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回去。
“这人好实诚啊,”孙桂芳赞道,“瞧着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能说会道的。”
“再夸我就吃醋了,”杨继西戳了她肩膀一下,被孙桂芳避开,笑瞪了他一眼,“别闹。”
在这个男女作风比较严谨的社会,即便是夫妻走在路上,也不会拉拉扯扯的,住招待所啥的还得有结婚证明。
“不闹不闹,梦里杨文清没有出现过,也是因为“我”一直在干活,没怎么来县里,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杨继西有些感慨道。
孙桂芳又想起那碗麦乳精了,她吸了一口气,“那以后常联系嘛,你也听他说了,没啥朋友。”
“下次来县里一定去看他,走,咱们去商大楼。”
商大楼一共两层,一楼是生活用品米粮油盐啥的,二楼是衣服鞋子公文包或者是家具啥的。
“我们去看清发液,”杨继西带着孙桂芳到一楼里面走去,“我记得就在那边。”
走了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一柜台面前,那坐着一个正在看自己指甲的婶子,杨继西上前问清发液,婶子懒洋洋地指了指身后的柜子,“有票吗?”
“没有,我们用钱。”
孙桂芳回道。
婶子还是没站起来,而是指了指两边的柜子,“这边是两斤五毛,这边是两斤六毛。”
接着又指了指最上面那一排,“这是一块钱两斤,留香久,味道也很好闻,是现在最受女同志们欢迎的一种清发液,要哪一种?”
见杨继西盯着那最贵的看,孙桂芳一把将他拉到身后,瞪了他一眼,“我自己来!”
“好的好的。”杨继西鹌鹑似的点头。
婶子瞧见他们的小动作后,微微扬眉,“小夫妻啊?”
“嗯,”孙桂芳笑道,左右看了看还是选择五毛两斤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吗?”
“一样的。”
婶子起身去拿了两瓶过来,“一共一块。”
就在这给钱。
孙桂芳有些心疼地数出一块钱递过去,杨继西则是把两瓶清发液放在自己背的背篓中。
这瓶子黑漆漆的,瞧着不是很好看。
“这还有洗澡的香皂要吗?才到货没多久,一块能用两三个月呢,”婶子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柜台下问道。
“看看,”杨继西直接道,孙桂芳拉不住,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闻着还有一股淡香,孙桂芳看了看大小,杨继西直接拿出手比画了一下,“比我手掌心大多了。”
比起后世的小巧精美的香皂,眼前的香皂虽然有些粗糙,但是个头是很大的,四四方方有些厚,约有半斤左右。
“怎么卖的?”
孙桂芳可耻的心动了。
婶子见此微微一笑,“这个不贵,三毛一块。”
“能便宜点吗?我买两块。”
“便宜不了,我要是自己卖也想便宜呢,”婶子小声地抱怨了一声。
“那就买一块吧。”
孙桂芳觉得可以一分为二,反正这么大。
给了钱后,孙桂芳赶紧拉着杨继西走了,来到人比较少的角落时,她抚着心口埋怨自己道,“我真是太没有原则了!”
杨继西被她可爱到,“就买点洗头发和洗澡的,就没有原则了?”
“多贵啊,”孙桂芳踮起脚尖,双手攀着背篓边往里面看了看后,才松开手,“我真是奢侈。”
杨继西立马道,“我会好好努力,以后你想买啥就买啥!”
孙桂芳扑哧一笑,看着他说,“那我等着哦。”
接着孙桂芳去看麦乳精,有倒是有,可得要票。
她有些失望,还想着如果能用钱买,她就咬牙买一罐,然后给杨继西喝。
杨继西瞧见她脸上的失望,想了想刚说一个字,就被孙桂芳瞪了一眼。
“我.....”
“不是我想喝。”
杨继西立马明白了,他想到自己喝麦乳精时孙桂芳看过来的眼神,心里又酸又甜,“我们都想让对方喝,以后会有的。”
“嗯!”
二人相视一笑,又看了眼那罐麦乳精后,才去了二楼。
二楼的东西基本都是要票的。
他们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连影子都透着买不起的气息。
不过他们倒是挺快乐的。
逛完走出商大楼,他们一路往卖灯油的地方去,这是国营油店,吃的油用的油都有。
“没有票?”
“没有。”
“没有票可要贵一些哦,”那人再次道。
杨继西二人点头,“我们要五毛的豆油灯油。”
“行,等一下啊,”很快便有类似清发液那种瓶子被递过来,杨继西感受了一下,大概一斤多。
能用一年了。
“中午了,去吃饭吧。”
杨继西道。
孙桂芳有些犹豫,“我们今天用了不少钱了,要不随便吃点面,自己买肉回去做红烧肉可比国营店便宜。”
这倒是实话。
杨继西也不是为了面子不要钱包的人,再说管家的是孙桂芳,他自然听从媳妇儿的意见。
“那听你的。”
说实话,杨继西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在县里吃过面或者是饭,上辈子是被控制做老黄牛去了,这辈子刚清醒过来。
“吃肉面,”到了吃面的地方,孙桂芳对杨继西道。
“好。”
杨继西点头。
肉面就是带了荤料的面条。
“没有票肉面八分普通的碗,一毛一大碗。”
孙桂芳要了一碗八分的,还有一碗一毛的肉面。
端过来时,那股子香味就更浓郁了,面上有好大一堆细细的肉末,还有一些豆丁大小的油渣,在面汤里泡过后,吃起来又香又脆。
孙桂芳这碗面虽然是八分的,可不算汤汁大概有三两的面,而杨继西那个一毛的怕是有半斤面。
这确实有些量大了。
“早知道我也吃八分的。”
杨继西摸了摸胀鼓鼓的肚子,哭笑不得道。
“好吃吧?”
孙桂芳笑眯眯地问。
“好吃。”
杨继西点头,“我汤都喝完了。”
孙桂芳扑哧一笑,“我也是。”
二人又逛了许久,买了肉后,才去城外等那位大哥。
没多久大哥就开着柴油机来了,不过这回还有他一个亲戚在车上,四个人有些挤,杨继西便让孙桂芳坐自己那个位置,他就站在一旁,扶着车框。
“同志你可抓紧了。”
司机大哥叮嘱着。
“放心吧大哥,我知道的。”
杨继西笑着点头。
等到镇上的时候,杨继西的手酸得不行,孙桂芳心疼极了,二人进了小路,周围没人时,她赶紧给杨继西捏了捏。
“好些没?”
一会儿后,孙桂芳问道。
杨继西垂头看她忙活了半天,闻言点头,“好了。”
“骗人,”孙桂芳扫了他一眼后,加大力气,又是一会儿后,杨继西才让她停下手。
“你是不是想去幺妹那?”
杨继西问她。
“怎么知道的?”
孙桂芳笑嘻嘻的。
“不然买两瓶清发液干什么?”
杨继西也笑。
“顺带去看看嘛,我也想看看平安,而且你不是说要吃红烧肉吗?在二娘家做爹娘肯定知道,我们的钱已经借出去了五块,肉怎么来的也不好说,还不如去幺妹那。”
孙桂芳说得头头是道,到了老马沟和田家岗分叉路口后,拉着杨继西就往老马沟那条小路走去。
看着她牵住自己的手,杨继西勾唇一笑,紧紧地反握住对方。
孙桂芳耳根一红,脚步放缓,慢慢地与杨继西并肩而走,“有人的时候你放开哦。”
“知道。”
杨继西的笑声让孙桂芳脸更红了,“我想过了,我的那瓶清发液等妈二十号过来时,我再分点给她用。”
“那应该买三瓶的,”杨继西说。
“不用,先给妈用用看再说,”孙桂芳笑声道,“娘要是知道了,怕又要心口疼了。”
“不用管她,孝顺儿子不缺我一个,”杨继西顿了顿,“该我做的,我会做,但是别把我们当成老黄牛。”
“嗯,”孙桂芳抓着他的大手使劲儿点头。
刘家院子里杨幺妹正红着眼,用清水给刘章清洗手臂上的伤口,“人家打架你劝架,结果两人都往你身上打,还动了镰刀!瞧瞧多大的口子啊!”
原来刘章背柴回来时,见生产队有两个向来不对付的人,因为一点小事在大路上吵了起来,接着就动起手,他便放下柴去拉人。
结果两个人觉得他多管闲事,火就冲着他来了。
“我也没让他们好过,”刘章看着杨幺妹眼眶里的水光有些心虚,“我后面揍得他们鼻青脸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