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事,似在祈祷着什么,也在回忆着什么。雪女取出洞箫,清奏着熟悉的旋律,萦绕在每个人耳边,此时听来,更添凄冷。
长发剑客握紧了水寒,模糊地想起了那个略有湿冷的天气。那是几年前了,烟雨杨柳街巷,他们在当时还是燕国的楼阁上对饮,浅言欢笑。饮到尽兴处,琴箫相和,余音绕梁不绝。
玩世不恭的英俊男子,目光放的很辽远。在机关城的第一次相见,他记住了这个隐忍的素衣女子,从此再不相忘,也许牵绊一生。
劲装的紫衣少年,想起了彼时在父亲身边的生活。读书习剑,没有忧虑。
就连清癯的巨子,也是面朝着崖侧,脑海中出现了那张已经渐渐陌生的美丽面容……
时间慢慢过去,清晨肆意的阳光已被山间腾起的雾气掩盖,平白添了几分压抑。少许光线透过雾气,幻化成乳白色的光芒,看上去已经没有平日里白昼的山野那般明亮。头顶上断崖遥远的高处,是连绵不断的婆娑树冠,已无法让阳光留下斑驳的光影,只能看到模糊的白色氲气。
突然人影一闪,有人坐在了盖聂的身后,却是高渐离。他也把手掌抵在盖聂的神庭穴,低声道:“血液交融,可能内息也要交融。”雪女等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华清自是不知他们以前的过节,只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目不转睛地观察两人的脸色。
一炷香的功夫,端木蓉蓦地轻轻眨动了一下睫毛,动作轻微,却没有逃过华清的眼睛,她搭上反关脉,只觉得有了些微的搏动。这时两人的手上已不再有血液渗出,巨子和高渐离仍在各自灌入内息。明显地,素衣美人脖颈上的青紫色慢慢褪去。华清暗叹一声:“天可怜见。”
她知道这次冒险算是成功了,两个人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携手回来。
她示意巨子两人撤去内息,又打手势让众人一起离开房间。果然,众人走后不久,两个人就同时睁开眼睛。华清又搭了一次脉,微笑道:“盖先生,蓉姑娘,现在算是没事啦,你们真真是好运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她特地强调了“后福”二字,轻声一笑。留下了冰灵丹,华清也离开房间:“你们好好休息,这丹药请一次服下三粒。”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众人几乎立刻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又匆匆穿过回廊,曼妙而凄伤的箫声也适时停下。房间内,白衣女子面容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仔细看来,她的小指上还残留着偏黑色的血痕。巨子急忙问:“清姑娘,如何?”
华清答道:“已找到毒性相克的药物。”又顿了一顿,才续道:“断肠草的果实。”
又是大片的沉默。断肠草果实,毒性猛烈到无需多言,见血封喉的效果,服食无异于抹脖子自杀。方可走上一步站在盖聂身边,“清姑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华清惨然一笑:“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盖聂也走上一步到华清身前:“找到了便是,我们可以开始了。”
华清那双逆转过无数生死的纤手止不住地颤抖,她从包裹中拿出了绯红色的朱果,又犹豫了些许时刻才交到盖聂手中。
不知是否眼花了,盖聂握着颜色妍丽的毒药,古井不波的面庞却出现了丝缕的笑容。他正要服下,华清又塞给他大把的丹药,“盖先生,这是芷汀的冰灵丹和蒲散丹,先吃下吧。”盖聂微微摇头道:“在下谢过清姑娘的好意,不必了。”说罢便再也不犹豫,把至毒的药物送入口中。
华清也不再耽搁,在盖聂和端木蓉的掌心各划了一条伤口,让他们交握住。“盖先生,请从檀中运气到列缺,不要停歇。”
她的银针九针齐下,护住两人的心脉。不到半柱香,盖聂的额头上已满是汗珠,端木蓉却丝毫没有反应,仍是脉象全无。两人牵住的手间不停地有黑血滴下,却不见交融。“怎会……怎会这样?”华清知道,此时自己已无法帮得上忙,“难道是内息不够?”
“巨子,请您往蓉姑娘的神庭穴输入内力。”
巨子依言盘腿坐下,闭目灌入内息。片刻之后,仍是没有效果。华清的嘴唇也变得煞白,汗水浸湿了额发。巨子此时睁开眼睛,手掌却没有离开端木蓉的背心,“我能探知到她的内息运转,那股内力到了她的列缺穴就再也无法前进,无法进入盖先生体内。”
突然人影一闪,有人坐在了盖聂的身后,却是高渐离。他也把手掌抵在盖聂的神庭穴,低声道:“血液交融,可能内息也要交融。”雪女等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华清自是不知他们以前的过节,只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目不转睛地观察两人的脸色
房间内又一时静默无声,更添尴尬。沉默片刻,盖聂低声问:“现在觉得怎样?”
端木蓉轻声咳嗽几声,把上身的重心倚在榻板一侧,一只手拂去披散在颊侧的一缕发丝。“还好,多谢盖先生关心。”盖聂这才意识到他还握着女子的纤手,急忙松开道:“方才为了给姑娘治伤,情急之下如此,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谅解。”
端木蓉没有回答,连客套的场面话都已不想多说,她的神情一如以往,淡漠而沉静。可是,眼泪已经泛滥出来,就在她侧过头去的那一霎那,滑落,那么恰好,如果早一点或是晚一点侧头,她的表情,盖聂都可以看到。
盖聂起身,拿起华清放在桌子上的白瓷小瓶交给端木蓉:“先吃了药吧,你的伤还未痊愈。”端木蓉接过,却没有打开。“我也是医者,现在总归不会死了,吃与不吃无甚分别。”语调仍是淡淡的,却已无法维持声线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