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逝川点点头:“这也是方可最先要说与你的,去年方可突然离开,只是因为方可和师父得到了关于你身世的消息。方可们都不敢相信,而且这牵连太多,所以方可不敢耽搁,只好立刻下山求证。在这个消息没有确认之前,方可和师父都不敢告诉你。”
华清隐隐觉得,一件大秘密正在一点点揭开,玉石桌面冰凉,她的手心却因为激动而有些出汗,“方可的身世?师父不是一直告诉方可,方可是个孤儿,是她在赤坂渡口抱养的么?”萧逝川道:“清儿,你可还记得,那只从小你就带着的银手镯?”
华清微微一怔:“是那只雕了凤凰图案的么?方可把它送给机关城山下的老妇人了。”萧逝川轻轻一笑:“方可知道。”他自然知道,那枚打落了官兵长矛的小石子就是出自他手,能一路守护,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只要你记得手镯的样子就好,清儿,你有没有考虑过,寻常人家,有谁敢在器物上雕上凤凰图案?”华清再次怔住,寻常人家,是啊,寻常人家里凤凰是禁忌啊。“那手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物什,你的母亲,便是漆雕氏唯一的后人漆雕婳。”
华清有些奇怪地看着师兄:“她是谁?方可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萧逝川的声音也变得不平静:“因为她在生下你之后不久,就被人害死了。”华清在一瞬间感到呼吸急促,紧紧抓住玉石桌边缘,“她是谁?又是被谁害死的?”
萧逝川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无限怜惜地落在师妹身上,只是怜爱中又带着少许复杂:“漆雕婳是公子异人最钟爱的妃子,是被嬴政的母亲赵姬下毒害死的。而你,是嬴政的同父异母妹妹,是大秦唯一的长公主。”
“不,不可能,师兄你,你在说笑……”华清声音颤抖不已,却眼神如风,因为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有谁会拿这种事情说笑。萧逝川抚了抚她的头发,良久不言。
“方可知道你不会立刻接受,但是清儿,抱歉,这是事实。”萧逝川知道,他必须残忍这一次。他从怀中拿出一轴几寸见长的锦帛。
摊在玉石桌上缓缓展开。锦帛虽然依旧妍丽华贵,但已微微泛黄,想来已经有些年头。萧逝川展开大约一小半,示意师妹来看。只见上面用朱砂密密地写满了小字,多处已经浸水模糊,但仔细辨认尚可理解大半语句。
婳妹见启:
……少年游付婳妹竹壁,倾天下之貌,冠九州之容,愿乞生生世世相伴,不知天地岁月也。然遇卫吕、华阳夫人之携,义母之恩,卫吕之义,实为难报。
迫娶赵姬亦有所不得已……邯郸之时,必终生不忘,寄婳妹之情,皇天后土,俱所共鉴……及登大宝,立迎婳妹于咸阳……此书不能悉意,临别涕下,知名不俱。
华清侧头读完,皱眉道:“这是……公子异人所书?上面写的婳妹,便是师兄口中的漆雕后人么?”
萧逝川道:“应该是的。方可猜,大概是庄襄公在赵国邯郸作质子时遇到了隐居的漆雕氏,他们相恋很久。后来华阳夫人和吕不韦进行政治交易,处心积虑想扶他坐上王位,又让他迎娶赵姬,异人将要回咸阳的时候写给恋人‘婳妹’的。”
华清又凝神看了半响,叹息道:“当真是……始乱终弃,抛下恋人娶了自己不爱的人,江山王位果真抵得过生生世世相伴不离么?”
萧逝川轻声道:“公子异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当时情况下他必须这样做。等赵姬为他生下儿子政的第六个年头,吕不韦见时机成熟,便让他叛离质子身份,坐上王位。又过了两年,异人接回她作漆雕夫人的时候,已经让她等了整整九年。异人穷尽奢华来宠爱她,却没想到给妃子带来了杀身之祸。”
华清专注地听着,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漆雕婳的女儿和长公主的身份。“庄襄公接回漆雕夫人时,赵姬在宫中极有地位,她不会容许有“婳妹”的存在,于是在漆雕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后的第十天,她遣人在送往漆雕夫人寝宫的茶水中掺了剧毒。”
华清低低地惊叫一声,急忙问:“然后呢,她怎么样?”“多亏她的父辈结识过无尘师祖,有一副灵验无比的解毒药,才险险从鬼门关回来。但是那剧毒实在太厉害,无法拔除干净,所以她从那以后一直缠绵病榻,而且已经命不长久了。”
华清恨恨道:“那女人心肠太过狠毒,难道公子异人也视而不见么?”
萧逝川摇头道:“他有其心无其力,你也该知道,又过了半年,他也因为疾病死了。异人一死,漆雕夫人心知肚明,自己和女儿根本无法活着呆在那里,于是依着父辈的朋友指点,把小女儿交给贴身侍女,遣那侍女来到无尘师祖后人隐居的赤坂渡口。漆雕夫人来不及离开王宫,便死于毒性复发。”
华清虽然仍不敢相信自己是“漆雕夫人”的女儿,但也因为这段故事黯然。“如此的一段故事,为何天下人都不知道?师兄你和师父,又是如何得知?”
萧逝川道:“以赵姬的势力,大可以销毁一切证据,让漆雕婳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天下人都不知道大秦还有一个长公主。至于方可和师父……”华清秀眉一挑:“如何?”
“清儿,方可不能骗你,但是这个……方可真的不能说……”
华清沉吟片刻,眉头深锁,蓦然笑起来:“方可自然不会逼你说,但方可自己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师兄你,并不止芷汀弟子这一个身份吧?你应该还是另一个大型组织的领主之一,才会得到公子异人的二十几年前亲笔书信和如此隐秘的宫闱内幕。而之前呆在芷汀的日子,你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离开赤坂村,自然也与你组织领主的身份有关了,还有你高超的剑法武功,也不是芷汀的武功心法能比的。”
聪明的女子,如她一贯的灵秀,真不知该说她让人轻松还是让很更加累。萧逝川看了她片刻,轻声道:“清儿,正是这样,所以,你应该相信方可所告诉你的这些,方可也敢保证方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确实是公子异人的女儿。”
华清用指尖轻轻按着太阳穴,“方可相信漆雕夫人是公子异人的恋人,而你怎么证明方可就是她的女儿?说不定,侍女根本没有把孩子带到赤坂村,而是自己隐居起来,又或者,她在路上时就已经死了。就算她把孩子带到赤坂,又被师父收养,但师父不是说,方可在渡口边时,身旁没有只言片语遗留么?芷汀的孤儿少说也有十几个……”
萧逝川不答话,只是把那幅锦帛继续抚开,直至完全展开那幅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