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嗲嗲看着陈通家坍塌了的墙和屋顶,停在了路旁,“要不我去叫何二和大顺来帮忙吧。”
当初西线与大堰战争时,大将军邓庆义将召集了大量灰鼠精组成部队调来了西线,作为先头炮灰。如今战争结束,灰鼠精们就地解散。这些流窜的灰鼠精强抢粮食的事情已是司空见惯。几天前好几只灰鼠精跑来敲陈通家大门,陈通叔紧锁大门,故意没有回应,假装这里也是无人的空屋。然而,灰鼠精可没有这么好糊弄,他们啃掉了屋顶以及木窗,闯进了陈叔家里。面对露出狰狞面孔,两颗巨大板牙的灰鼠精,陈叔一家只能瑟瑟缩缩地躲在墙角,任他们抢走了家中的余粮。
陈叔摇摇头,“不用麻烦了,这些我们父子俩再一两天就弄完了。”随后他不再言语,认真地修补着屋顶。
何嗲嗲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一行人走过两间空屋,瞧见了一栋外墙漆黑肮脏的土屋,这里正是那栋废弃的铁匠铺。何嗲嗲敲了敲木门,没有人回应。白濯走到蒙上了厚厚灰尘的玻璃窗边,什么也看不清,他拉了拉窗框,窗户没有锁。他拉开窗,向里边探去,惊叹道,“杨叔,有个人躺在地上。”
众人吃了一惊。亚夫听罢,毫不犹豫地顶开了木门。屋中侧墙的炉子已经熄灭了,屋里还残留着一股热气。他立刻蹲到章士佺身边,检查着他身体状况。章士佺瞪着眼张着嘴,躺在屋中央的锻铁的石台边,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其他人都被吓得不敢进门。亚夫取下手套,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
何嗲嗲面露悲伤地走进屋中,推开了积满灰尘的木窗,风穿过敞开的门带走了屋中仅剩的一点点热,同时也将桌上的白布条吹到了地上。何嗲嗲将布条捡了起来。他想起这是章士佺曾用来包裹剑用的布,而屋中只有一把打铁的锤、一把钳子放在石台上,再没有其他的铁器。
“章兄弟的剑不见了。”离开客栈那天早晨,他看着章士佺小心翼翼地用白布条裹好了剑,抱在胸口走出客栈。他谨慎地观察了四周情况,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才让何嗲嗲带他来这间废弃的铁匠铺。
“杀他的人拿走了剑,我们来晚了一步。看来有人已经知道了章士佺藏在这里。”亚夫俯下身,熟练地检查起章士佺的状况。他拉开了他胸口的衣襟,贴近观察他的双瞳,掰开他的口检查是否有中毒的状况。章士佺全身肌肤发白,瞳孔收缩,颜色也变为了灰白色,死状恐怖让人胆寒。他看起来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
“被杀?”何嗲嗲惊叹道。他不忍看章士佺的死状,昨日送饭时,章士佺虽然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但是非常有精神,还和他说了话,对于他的锻造工作信心满满。
“这样歹毒的手法,一定那群高阳教做的。”亚夫望着尸体愤懑地说。
“唉。人死不能复生。安顿好章兄弟的尸体。你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亚夫与章士佺不算相熟。他在大洛任职时就曾听过南方有位天才锻造少年,直到两年前在岳铁聚会上见到本人。与他听闻中的天才少年不同,那时章士佺已经成为受人敬仰的锻造大师。他对自己的技艺毫无表露,十分乐意在聚会上分享他的经验。他不喜欢社交,甚少接受邀请会客,一心只进行锻造的研究,是一个将一切奉献给锻造的纯粹的人。
两年前,参加岳铁大会时,亚夫注意到有一位身材肥硕的商人在会后找到章士佺。他带着章士佺神神秘秘地走到无人的角落说着什么。他见那商人油光满面、笑容奸邪,让人厌恶。他为这位锻造大师感到担心,恐他被奸人所骗。于是,他靠近了,假装观赏靠墙放置的其他匠人的作品。他凭借敏锐的听力,他听到胖商人委托章士佺铸一把剑。拿到商人递来的图谱后,章士佺翻过几眼后言辞拒绝了。胖商人并不不死心,他对章士佺说,如果他改变主意,仍旧可以找他,他会提供资金和材料。他最后缓缓地极富深意地说,“这把剑能够让你名扬天下,不,名垂千古。”
即使对那商人手中之图只是一瞥,亚夫便已认出图中所绘正是邪剑流毒,被称为腐蚀之剑的危险武器。第二天,亚夫去了章士佺住处拜访了他。他提醒章士佺千万不要接受那商人的委托。那把剑是一把邪剑,不仅如此……他提醒说那剑原本由泰西之地的工匠设计,那剑中隐藏泰西邪恶神灵的力量,不管是制作还是持有,不是常人所能够完成。章士佺虽然对亚夫冒失又可疑的行径有些不满,还是笑着说他明白,他有许多重要工作,没必要去为一把邪剑费力。那天他们还一同愉快地讨论了许多锻造方面的经验和想法。
然而,在亚夫准备离开君山城的前夕,他听说章士佺生了重病,陷入了昏迷中。于是他留下来等了几天。等章士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他第一时间看望了章士佺。在章家门口,他遇到了那位胖商人,他离开时看起来相当高兴。他面见章士佺后,他发现章士佺变得与以往不一样了。整个人十分憔悴、阴沉,不时自顾自地陷入思索中。章士佺说他接受了商人的委托。无论亚夫如何劝说,章士佺只是告诉他,他听到了神的声音,他必须去完成它,即便他会承受无与伦比的痛苦。
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章士佺。他一直期盼着章士佺会失败,毕竟这是一把非凡的武器,无论章士佺如何技艺高超,他也不一定能够完成,他不应该陷入腐蚀之剑的痛苦中。如今剑消失了,他怀疑章士佺真的做到了。他想起族人间流传的传说故事,心中充满忧虑。亚夫摇了摇头,他将章士佺的尸体抱起来,放到了后屋的床上。
“不,我必须找到那把剑。任何人都不应该拥有它,它是给那些试图拥有它的人带来痛苦的根源。它是泰西之地的邪神留在这世间的致命诱惑。我必须毁掉它。”
“没有人能够拥有它吗?”白濯有些好奇地问。
“……也许只有能够战胜这可怕神灵带来的巨大恐惧,用非凡的勇气抵抗身体中无与伦比痛苦的人才能拥有它。”
白濯想要拥有它,但是当他想起他曾今的无能与怯懦,他泄了气,他没有非凡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