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黄宵蕴的问题,年少的许师齐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会不恨!
当他一只眼睛包着绷带上学被人指指点点时,当他手术伤口疼得无法入眠时,当他艰难学着手语时,当他的人工耳蜗外机被同班同学摘下抢走时,当他被高年级学生追赶到喘不上气时......
他恨透了!
可他什么都不敢说,他怕黄宵蕴会对他有看法。
谁都不会想要收养一个满脑子仇恨的小孩。
10岁那年,许师齐的义眼内置装置更新到了第二代,进手术室之前,母亲黄宵蕴说:“阿齐,我知道你会承受痛苦,但当年救你的时候迫不得已。那时你还小,只能由我和你父亲替你做了决定。其实第一代装置虽然肉眼看上去和真实的眼球有点区别,但机体功能已经稳定,如果你不想再当小白鼠,你可以拒绝更换第二代,妈会帮你转达李院长。”
许师齐默不作声地用他的左眼看着母亲。
“阿齐,虽然你还小,但我知道其实你什么都懂,但我想告诉你,我们收养你,不是为了你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正如我和你爸爸带程程来到了这个世界,也并非为了她能回报我们什么。孩子,你有在听吗?”
他左眼流下了泪水,他10岁的语言能力组织不出话语来表达他的感受。
他幼年时亲身经历过痛苦与残疾,他知道母亲所说的疼痛在残疾带来的身心痛苦面前,都不值一提。
当装置迭代到第三代时,他知道曾经的一代二代已经帮助了很多和他有相似需求的人重获光明。
不仅义眼装置,还有他体内注射的纳米机器人、肺部的仿生支架等等......
或许,人类医学的进步是用临床实践堆积出来的,他不应为此感到恐惧。
渐渐他发现,不仅仅是医学,人类所涉及的很多科学学科,都是在前人的探索、测试、牺牲、奉献中一点点拓展边界。
他自问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只是父亲从小告诉他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那这么说来,自己也不算完全白嫖,也算是给医学一点贡献吧。
此刻许师齐看着白发苍苍的李院长,想起20岁那年,自己不知好歹,惹了大麻烦,在先进院附属医院醒来时,他看到自己断掉的半块手掌已经被接好包扎。
他原以为自己20岁就这样死了,不过也不算白来这世界一趟了。
当时的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躺着,院长也是在隔壁背对着他坐着。
“喂!发什么呆,你当睡在自己家床上呢?”李远桥回过头来叹了口气,“快去准备一下,换身衣服,去102室等我,我给你上麻药,换零件,啊对,你跟刘助说一声,让他通知组里的人过来观摩学习。”
许师齐黑了个脸说:“李院,这次应该也不用全麻吧,你上次给我微调眼眶的时候,我左眼睁着,跟你那几个来观摩的女研究员大眼瞪小眼,别提多尴尬了。”
“怎么?你一个奔四的大男人还怕人家刚毕业的姑娘看啊?”李远桥一面鄙夷地瞪了眼许师齐,“我待会儿给你左眼蒙上,满意了吧?”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不然你想全麻插尿管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