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四拎着医药箱回来的时候，发现薄禾已经换了睡衣。　　　　她散着长长的黑发，穿着粉色的睡衣，突然令他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不知是觉得可惜，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方十四拿的是自己和许南的设备，职业选手的设备一般都不会外借，不过幸好两个人是高中同学，许南又是那种比较大大咧咧的人设，所以比较好说话。　　　　“加我好友，账号你知道，”方十四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拉我进房间。”　　　　自从几年前，发现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她删掉了之后，他一直都在找机会，把这些一一加回来。　　现在，终于轮到了英雄联盟的账号。　　　　薄禾打开了游戏的客户端，习惯性地输入了“全世界老子最萌”七个字。　　发送完好友申请之后，薄禾才想起来，方十四在打职业之后，ID的前缀就加上了战队的名字。　　　　……　　回忆是无法骗人的。　　　　时至今日，她还清楚地记得，这个ID还是她亲自给方十四改的。　　　　很多人都想不通，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一个是每一次考试都会考全校第一的学霸，除了体育；另一个是承包了所有让校长和年级主任掉头发的糟心事的校霸。　　这两个看起来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就在一起了呢？　　　　可是，人的骨子里，都有那么一份叛逆。　　自己做不到的时候，看到别人做了，心底总会生出一种别样的雀跃。　　　　所以，当方十四在开学典礼上，抢过主持同学的麦克风，当着全校人的面，向薄禾表白的时候，薄禾就知道，她骨子里那份永远都不会张扬的叛逆，被这个男孩子点燃了。　　　　尽管她在老师和家长的视线内，永远会是一个好学生，但在这些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会任由方十四把她堵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和他分享一个青涩而甜蜜的亲吻。　　　　从交往的第一天起，薄禾就觉得，那个很新潮的“萌”字，非常适合方十四。　　虽然市一中小霸王的名字，在整个四九城的高中圈里都如雷贯耳，但薄禾依然觉得，他很……可爱。　　　　或许，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男生，不太合适。　　特别还是一个打起架来凶得吓人的男生，就更不合适了。　　　　可是，从高二那天起，方十四的英雄联盟ID，就再也没有变过。　　他就顶着这样一个名字，在召唤师峡谷里，杀得对面杀到怀疑人生。　　　　直到他去打职业……　　　　“你说这都五六年了，你都没再找男朋友，是不是没遇到我这样的啊？”游戏打到一半，方十四突然挑起了话题，也把薄禾的思绪拉了回来。　　　　“沉迷学习，无心恋爱，”薄禾敷衍他，“和你没关系。”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方十四这样问她，想着知道了她喜欢的类型之后，自己可以努力靠拢一下，“我听说最近的女生都比较喜欢的类型叫什么来着……哦对！‘小狼狗’？怎么会喜欢像狗的男人呢？”　　　　薄禾：……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果真是直男没情趣。　　　　“‘小狼狗’是一种很有男友力的男生啊，比如顾神那样的，”薄禾翻了个白眼，给他解释，“你看你们队里，女粉多的那两位，就知道现在女生都喜欢什么类型了。”　　　　“两位？你说西格吗？他也是‘小狼狗’？”方十四问他。　　　　薄禾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嗯……不算吧，C神应该算是‘小奶狗’，你看他姐姐粉那么多。”　　　　“那我呢？我呢？”方十四兴冲冲地问她。　　　　说来也奇怪，明明人长得很帅，又很有钱，操作也是溜得没话说。　　理论上来讲，就算没有营销，以方十四的状况，也不能是零女粉的状态啊。　　　　可能，他身上那种“阿拉撕家”的气场太过强势，所以……　　　　“你不是‘小狼狗’，也不是‘小奶狗’。”薄禾回答道。　　　　“那我是什么？”　　“你是狗比。”　　　　……　　　　她说得一本正经、一字一顿，让人不得不服。　　　　这天终于又被聊死了。　　　　*　　　　打了几盘游戏，方十四就催着薄禾去睡了。　　出门之后，他又被队友拽到隔壁去玩游戏，因为惦记着薄禾的身体，所以一整晚都心神不定。　　　　而这一夜，薄禾破天荒地睡得很好。　　　　翌日一早，她就准时醒了过来，感觉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下了楼，看到家政阿姨刚刚煮好的粥，心里突然暖了一下。　　　　这么多年，他似乎有了一些长进？　　好像突然就会照顾人了。　　　　上午十点，薄禾看到别墅花园里的太阳刚刚好，又想到自己在屋子里窝了那么久，突然就想出去晒晒太阳。　　　　她坐在花园中间的木质秋千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透过玻璃顶棚的日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椅子的另一端却突然沉了下去。　　　　薄禾侧过头，就看到方十四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来做什么？”　　“继续昨天的话题。”　　“……昨天什么话题？”　　“就是‘我喜欢你，你怎么才能喜欢我’这个话题。”　　……　　　　他的总结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竟然能从昨天那一大串对话里，正确地提炼出了重点，并加以凝练，融汇成一句直白而简单的话语。　　　　“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分手，你只留下那五个字，就删掉了我们所有的联系方式，这些我们现在都可以不谈，”方十四对她说，“我们只谈现在，现在，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明明是同样的问题，去问同一个人。　　但却因为换了提问的身份，就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回应。　　　　“我……”薄禾顿了顿，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垂下眸子，从秋千椅上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我们已经分手这么久了，真的没有必要了……”　　　　看到她又要逃，方十四连忙跟着站起来，一伸手就将她拉了回来。　　　　薄禾被他拽得脚一软，下意识地就靠在了亭子里的柱子上。　　被太阳晒得温热的瓷砖，隔着一层薄薄的夏季衣料，将热量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她的皮肤上，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暖暖的。　　　　下一秒，脸颊两侧突然划过一阵微弱的风。　　　　她又被方十四抓住了。　　　　他的手拄在她脸颊两侧的柱子上，将她牢牢地锁在瓷砖与他的胸膛之间，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太小了，连氧气都不够，让薄禾的呼吸越来越快，脸颊也慢慢升温。　　　　“怎么就没有必要？再见到你的第一次，我就跟你告白了，无论是对话还是简讯，我都说过不止一次，你为什么一次回复都不给我？”　　方十四皱眉，完全理解不了，她在面对【粉红猪小妹】时的坦然，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一丝都不剩。　　　　薄禾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他英俊而年轻的面孔上。　　刀削般的眉峰微蹙，因为逆着光，浅色的眼睛里融进了一丝沉郁的颜色，但目光却灼热而充满期待。　　　　像一只在等待着被人顺毛的大型犬。　　　　“我……对不起，拖了这么久，”无论如何，她给得回复终究还是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我真的……”不喜欢你。　　　　薄禾急得快要哭了，但看着他的眼睛时，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　　　　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曾经努力学习的自己，像一个傻逼？　　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就像一个玩笑？　　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一直坚持着的信仰和人生观，是一个迂腐而过时的谬论？　　　　这些话太幼稚了，她根本说不出口。　　可是，她对方十四的感情，仿佛依然停留在十六七岁的年纪里。　　　　幼稚、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你别这样，我今天真的没想把你欺负哭啊，”方十四看到她红了眼眶，瞬间就慌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可以等，我再也不催你了，好不好？”　　　　他看到女孩潋着水光的乌色眼睛，心里软成了一片。　　苍白的脸色在不算浓烈的日光下，显得多了一丝生气，比昨天惨白的面色健康了几分。　　纤长卷翘的睫毛每眨一下，似乎都会沾上一些细不可查的水珠，阳光透过玻璃映在上面，显得漂亮而无助。　　　　方十四伸出手，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腰，紧紧地抱着她。　　　　薄禾没有拒绝这个拥抱，但是，也没有回应。　　只是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和那丝清爽的柠檬味儿。　　　　他抱着她，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对她说，“至少，让我追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