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王宫的议事厅内。
托勒密听着赛欧诺斯绘声绘色的讲述,心乱如麻。
今天白天发生在大图书馆的故事,跟随走卒贩夫的商品,早已传遍了亚历山大港的每个角落,就连深处内宫的托勒密都有所耳闻。
所以到了晚上,国王密诏了三位鼎足之臣和馆长索菲斯,想一起商讨此事。
“……最后,那三个罗马士兵被丢进了海里。”
故事在赛欧诺斯抑扬顿挫的语调中落幕,诸位听众长舒了一口气。他们脸上的表情呆若木鸡,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良久的缄默之后,托勒密终于开口。
“都在等尼罗河涨潮吗?有什么想法就说。”
国王金口一开,阿基拉斯便有一种冲锋在前的欲望。这么些年来,不管是战场还是政坛,有事都是他第一個上。
“陛下,我没想到这个洛尔维斯为人如此正直,跟平日所见的那些傲慢军官完全不同。”
阿基拉斯毫不吝啬地对提尔斯赞美了一番,但这无意义的恭维显然不是托勒密需要的。
有人起头,赛欧诺斯也顺理成章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至少此前的一些疑问有了答案。现在我们清楚洛尔维斯的背景了。”
托勒密问道:“什么背景?”
“很显然,洛尔维斯背后有罗马撑腰。”
赛欧诺斯补充说明道:“百夫长被他任意处决,军团长对他唯命是从,最关键的是,那些士兵无不心悦诚服,可见此人在军中的威望。这些现象,索菲斯馆长也都亲眼看见了,对吧?”
说着,赛欧诺斯望了一眼索菲斯,后者有些不知所措。
“啊,确……确实如此,陛下。”
奈布维塔也在此时开口,他的判断就更加疯狂了。
“陛下,我之前还觉得洛尔维斯只是罗马的一个普通贵族。现在看来,他是个掌握实权的高级军官。您看,我们有没有必要……?”
托勒密嗅到了一丝危险:“你想做什么?”
奈布维塔的眼神变得阴毒起来,他直言不讳。
“先行除掉,以免后患。”
此话一出,阿基拉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奈布维塔,你昨天还劝陛下同罗马搞好关系。今天确认了洛尔维斯的尊贵身份,反而劝陛下杀了他。你什么意思?想让埃及和罗马开战?”
托勒密看了看这位首席宦官,也不知道他这番言辞是什么逻辑。
奈布维塔则用婉转的声音娓娓解释道。
“昨天的说辞,是因为信息不全。陛下,请您仔细想一想,洛尔维斯都能随意处置百夫长了,那为何不能约束手下的人呢?他如果真像传言中那么正直,那根本就不会纵容罗马士兵做出如此荒谬的举动。”
“你的意思是……?”
“这一切都是洛尔维斯做的戏,他是为了营造罗马军团正义亲和的形象,以收买埃及的人心。”
如果阿基拉斯学过“欲加之罪”这个词,一定会脱口而出。
可他只是一介武夫,表达能力没有朝臣厉害。他虽有满肚子的反驳,但当把它们转换成话语的时候,硬是一句都憋不出来。
而向来与奈布维塔交恶的赛诺维斯,这次却反常地和他站到了一起。
“陛下,我很赞同奈布维塔的观点。之前我还想不明白洛尔维斯的来意,现在我想明白了,他就是代表罗马来吞并埃及的!”
这危言耸听的话语让托勒密更加重视。
“为什么这么说?”
“陛下可还记得,先王曾立下遗嘱,要将领土赠予罗马。”
提到这伤心往事,托勒密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淡定了。
他,托勒密十二世,是托勒密九世的私生子、托勒密十一世的堂弟。
当年,十一世驾崩时没有儿子,这才让他捡了个漏登上王位。而十一世又在死前立下遗嘱,要把领土全部赠予罗马。
本就出生卑微,王位也不是合法继承而来的。所以不管在王国的内部还是外部,得位不正的阴霾一直笼罩着他。
“说下去……”
赛欧诺斯发现国王的脸色逐渐难看,慎重地斟酌起用词,导致他的语速极慢。
“虽然陛下现在王位稳固,国家也治理有方,但先王遗嘱是确实存在的。罗马碍于埃及国力强盛,不敢直接派兵攻打,所以就派了一个祭司过来,妄图从内部推翻您的统治。”
听到战事,阿基拉斯激动了起来,可算是找到了一个专业对口的领域了。
“赛欧诺斯大人,你的这番推论全是漏洞。这些年,罗马打仗什么时候手软过?现在海上遍布罗马的战船,如果他们真想打,早就开战了,还需要派洛尔维斯来多此一举吗?”
“阿基拉斯将军,说话要讲凭证。你怎么就敢假定洛尔维斯没有这方面的心思?罗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阿基拉斯瞪着他:“听你刚才的描述,如果今天下午没有洛尔维斯,恐怕你已经被那个百夫长打死了。别人帮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恩情的吗?”
赛欧诺斯不甘示弱:“这无关恩情,我只效忠于陛下。”
他又转头对托勒密说道:“陛下,我还想起一件事。洛尔维斯去大图书馆,只看上古诗人们歌颂神明的诗歌,完全不在意其他书籍和知识。您可以询问索菲斯,他也知道。”
托勒密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馆长身上,被第二次点名的索菲斯又敷衍地点点头。
“是的,陛下。”
赛欧诺斯接着说道:“洛尔维斯是罗马的祭司,却对别国的神感兴趣。要不就是他不够虔诚,要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