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子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众人吃完宴都坐在戏台子下看戏。 正唱的这出是穆桂英挂帅,不得不说点这出戏的人着实大胆,老安人年轻时也曾出入军营,是不折不扣的巾帼不让须眉,这出戏虽捧了老安人,但也是戳老安人的心病,平素里根本无人在老安人面前点这出戏。当年顾老将军留下怀孕的老安人战死沙场,老安人独自把顾安南拉扯大着实不容易,然而这儿子也去了沙场...... 好在老安人兴致不在戏上,当然就算她认真的听戏也不会发怒,老安人虽是威严,但却很好相与,自不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人。 老安人面前摆了个矮脚八仙桌,除了几个老姐妹,这张桌子上坐的都是如画似玉的小姑娘,众人都心只肚明这场晚宴的意义,那些有想法的在老安人唤自家女儿孙女去上坐的时候非但没有以辈分为由推脱,反而鼓励自家女儿孙女不要胆怯。 顾滨不可避免的和祝家女眷坐在了一起,原因无他--祝洛箐死死地拉着他的袖子,把他带到这桌来,顾滨心里说着:不知羞耻,那么大的年纪还乱拉男子。但还是没挣开祝洛箐的手,只象征性的挥了挥,但那手还是紧拉着他,他也就不好做太难看,跟着祝洛箐落座。 “滨儿?可是不认识姑母了?”看着顾滨不自在的坐下宋妤婉出声解围。 顾滨嘴角抽了一下,到底是没忍心给她难堪,沉默了几息才开口:“滨儿自是认得姑母,只是多年未见,觉得姑母还是那么年轻,不敢认罢了。” 宋妤婉看出了他的犹豫,只当他因丧母,且家里又要有新主母而不乐,当下转移了话题,与他聊起了其他。 这么一来顾滨果然放松了不少。 祝洛箐侧着头看着娘亲与小哥哥说话,心下疑惑:为何娘亲和小哥哥看着如此熟稔,但自己之前却对小哥哥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顾滨心里很纠结,一方面他讨厌宋妤婉,一方面他又渴望这种像母亲一样被关心的感觉。 其实顾滨小时候很贴宋妤婉,也许是因为娘亲自幼对他冷漠,只一心扑在父亲身上,他不懂为何母亲为何对他与其他母亲对儿女并不一样,宋妤婉对两个小包子从来都是温声细语,而他的母亲对他从来都是不理不睬,从来不主动问他热否冷否,只...在最后即将离开人世的那几天里对他忽然好了起来,脸上再也不见冷漠,有的只是温婉苍白的笑,那样的她莫名的和宋妤婉相像......顾滨不敢再想下去。 至于顾滨为何讨厌宋妤婉,则是因为曾听过父母吵架,虽未提及宋妤婉,但小孩子的直觉告诉他就是因宋妤婉而起的,再后来母亲和宋妤婉并不亲密了,虽然宋妤婉很无辜,但...那天他见母亲当着父亲的面亲手撕了宋妤婉的画像,也是从那开始父母的关系降至冰点。 从始至终宋妤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嫂对自己不是很亲密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再后来...她会宋家了,不大出来见人,两人的关系就更淡了,最后传来了大嫂去世的消息,宋妤婉甚至还有几分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多陪陪大嫂。 顾滨从那件事后再也没有主动亲近多宋妤婉,他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宋妤婉的错,他这个年纪根本不懂情爱,所以他不懂父亲也不懂母亲,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像长大了一般,再也不会幼稚地缠着父母。 祝洛箐看向祝洛嫣,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疑问。 祝洛嫣看着姐姐这般模样心里微疼,当下握住了祝洛箐的手,低声开口:”你当时年纪小不记得了,顾哥哥以前经常来家里玩。“ 祝洛箐奇怪的看她一眼:“妹妹怎地还记得啊。” 祝洛嫣不由失笑:“我比你记事早。” 祝洛箐一脸遗憾,祝洛嫣看着心里发软,心想出了那样的事,姐姐忘了也是比记得好的。 不得不说祝洛嫣是比祝洛箐更适合做姐姐,不一会就安抚了祝洛箐。 顾滨对宋妤婉的厌是多年不见积累的越来越深,只不过,他能与她若无其事的交谈,便能说明他心只已无芥蒂,只不过他自己还没发觉罢了,其实他也曾很多次的猜测,只不过每一次他都不敢猜下去,他怕对父亲失望,怕对母亲失望,潜意识里也怕对宋妤婉失望。 半新的月牙由树梢移至中日,印的星星没往日明亮。 戏已经换了三四出了,来宾陆陆续续的走了许多,但外宴却还不满足的喝着。 顾安南平日里很少饮酒,平日里在军队呆习惯了,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清醒,是以酒他很少沾,但今日他却不得不喝上许多,母亲面前他已经明确态度好几次了,但母亲却很执着,也只好应下来一次,但他喝酒少不代表他酒量小,这几桌宴席已经有不少人都已醉醺醺的了。 张居平喝的老脸红红的,眼睛迷瞪迷瞪还是过来大着舌头给顾安南敬酒:“恭喜顾将军凯旋归来,我等具有荣焉。” 这话说的着实不是张大学士平日的水准 ,且本不应他给顾安南敬酒,但人醉了,同他讲也等同于没讲,顾安南只得以后辈之礼敬张大学士。 后来还有人陆陆续续的敬酒,只是本已喝醉的祝文远却突然清醒了几分,抢着要帮顾安南挡酒,他已醉的站的都不太稳却还说着:“顾大哥不善饮酒,今日小弟就代他而饮。” 顾安南神色复杂的看着祝文远,他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只不过却让她受苦了。 当年他刚从西北回来就听见祝文远与宋妤婉定亲的消息,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能做,只找了祝文远喝了一晚上的酒,只还没喝多少,他就已经醉了,醉的他宁愿祝文远不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那么他就可以......然而也只是想想罢了。那天他只喝了三杯他便躺在一旁的卧榻上不肯睁眼,任祝文远如何唤他也不睁眼,弄得祝文远一度以为他酒量很差,但其实他只是想安静的闭上眼,细细过滤回忆,他只是想把她忘了......但是后来的很多年却发现...自己办不到...... 夜沉了,风起了,吹得人燥意消了不少。 顾安南起身送男客出府,祝文远却一直拽着他的袖子低声喃喃:“我错了,她不肯原谅我,我也不肯原谅我,但是我想她,我想看着她,抱着她,每天都看着她,但是她却不要我了,我要死了,没有她...我会死的......” 顾安南叹了一口气,他们是一家人,他这个外人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默默祝福他们两个幸福,但是心里却隐隐发疼,他伸手去搀着祝文远,试图转移注意力,然而,在握上他的那一刻,顾滨甚至有一种冲动...一种像那次一样的冲动......然而也只是一时酒意上心头,他终究不能像上次一样再揍祝文远一次了,毕竟她已经回祝府了,他们终究还是一家人...... 这边顾滨要送女眷出府,送到祝家女眷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张怡安也在其中,面上带着羞涩的红晕,老安人竟握住了张怡安的手,看样子这姑娘很合老安人心意。 顾滨走到垂花门一抬眼,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只觉得刺眼,祖母对娘亲可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顾滨暗暗握紧手掌,薄唇微抿。 “祖母。” 老安人闻声才看向他,面上乐呵呵的,显然和那些姑娘家的聊得很投入:“回来了啊,再帮我这把老骨头送送最后这些客人。” 顾滨点头应下,一群女眷跟在他的后头,园子里灯火通明,倒与白天想比差不了很多。 “啊!蛇!有蛇!” 顾滨回头,见一姑娘吓得仓皇失措,其他人显然也被吓到了,祝洛箐也被吓到了,她没看到蛇,只是听那姑娘喊有蛇,给吓了一跳,忙抓住娘亲和妹妹。 顾滨离近一看,这哪里是蛇,分明就是有人遗落的发带,顾滨捡起发带,丢给七斤:“处理掉。”随即转身继续带路。 走着走着顾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在拉自己的袖摆,但却没有走路的声音。 顾滨加快了步子,那抓着的袖摆也跟着紧了,顾滨猛地一停,碰的一声,撞上了。 顾滨本来乌七八糟的话本子看了不少,本以为是什么呢,结果却是祝洛箐,顾滨不由扶额,似乎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祝洛箐撞得鼻子有点疼:“小哥哥,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顾滨看着那张明艳的小脸,什么恶话也说不出来了,索性拉过祝洛箐的手继续走,祝洛箐又回头拉着妹妹,而祝洛嫣又拉着宋妤婉,四人成了一行,竟有种母子四人的感觉。 宋妤婉看着顾滨紧抓着女儿的手不由暗笑:滨儿似乎很疼箐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