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既有些意外,又不算太意外。
枯灭法师既然把这串佛珠留给了阿秀,理所当然会在里面布置一些隐秘的后手。这一座虚幻洞天,就是他的后手之一吧?
原本进入这座洞天的人,应该是阿秀,但江嫣窃取了她的气运,用她的身躯行走了多时,在机缘巧合之下,为了对付赵满仓,将神念注入佛珠,才终于发现了这座重重遮掩之下的隐秘洞天。
江嫣打量着这间茅屋,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显得虚幻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
‘这座天下的炼神修士,无法突破到七阶阴神,所以法力低微,弄出来的幻境也粗糙简陋,一眼就能识破。’
正忖思着,忽然心有所觉,转头望去,只见两条模糊人影联袂而至,飘入茅屋之中,找了蒲团坐下。
‘还有其他人能进入这座洞天?’江嫣略感吃惊。
若非七阶阴神,魂魄无法长时间出窍,也无法长距离远游,这两人是怎么进来的?也是长生镇的居民吗?
她凝目瞧去,只见那两人皆看不清面貌,也分不清男女,只是一个身上带着玉佩,另一个戴着手镯,这两件物事也跟她的佛珠一样,是身上唯一具现的物品。
‘是这些法宝将他们召集过来的?’
‘按照这座玄黄天地的法则,原本不应该出现这种召人神魂的高阶法宝,除非……’
她脑中闪过一个名字,顿时感觉有些心浮气躁。
释浮屠!
她盯着两个蒲团上的人影,眼中泛起森然的冷意。
从这两人身上,是否能找到释浮屠的渡海舟筏的线索?
那两人霎时绷直了身子,虽然看不清江嫣的表情,也本能地察觉到不妥。
正当江嫣的情绪有些失控时,又有几个人影陆续赶到,将她拉回了理智之中。
七个蒲团,七个模糊身影,相互打量,皆不言语。
七个人之中,有六个人的目光落在江嫣身上。
或者说,落在她手腕的那串佛珠上。
他们每人身上都有一样具现的法宝,令牌、玉佩、镜子、手镯、玉簪、璎珞,为何偏偏都瞧着江嫣的佛珠?
半晌,持玉佩者开口打破了沉默:“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他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面具,沉闷模糊,分不清男女。
另一个持镜子的人嗓音也是如此:“一别三年,看到大家都还健在,我很高兴。”
持令牌者道:“你高兴得太早了。”
持镜者道:“哦?你有什么坏消息?”
持令牌者道:“据我所知,之所以三年都没有召集大家,是因为有人背叛了天外天,长老为了大家的安全,才暂时停止跟我们联系。”
持镜者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奸细?”
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变得紧张起来,相互交换着眼神,最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江嫣。
江嫣心头一凛,暗自嘀咕:都看我干什么?在这么粗劣的幻境中,连男女都分不清楚,难道你们也能看出我是奸细?
他们刚才提到「天外天」,莫非这个幻境就是天外天的高层聚会的场所?一个个都这么藏头露尾,搞得跟黑帮秘密接头似的,有必要这么神秘吗?这些人应该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吧,甚至释浮屠或者不动明王的身外化身都可能混在里面……
不知道他们说的“长老”是谁,是枯灭法师,还是老和尚背后的……释浮屠?
持玉佩者道:“大家别紧张,天外天也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那个奸细未必就在我们之中。”
戴手镯者道:“长老,你说句话呀!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要向我们公布奸细的身份吧?那个该死的家伙是谁?”
江嫣见他朝着自己说话,暗忖:他称呼我为长老,莫非是把我误认为枯灭法师了?可莪怎么知道谁是奸细,总不能自己跳出来暴露身份吧?
戴玉簪者道:“长老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戴璎珞者道:“长老是唯一知道我们所有人身份的,您不愿意说出来,莫非那个奸细真的就在我们之中?”
持镜者道:“长老,您就别卖关子了!大家都很忙的,您就有啥说啥吧!不管是谁,是拿令牌的,还是拿玉佩的,还是戴手镯的,我都有心理准备!咱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也不怕他!”
戴手镯者冷哼道:“我看,你最像奸细。”
持镜者道:“如果连我这样坦诚直爽的好男儿都是奸细,那还有谁不是奸细?”
戴璎珞者道:“别吵了,每个人都有可能,还是听听长老怎么说。”
持镜者道:“长老不肯说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一人投一票,把奸细选出来吧?”
“胡闹!”戴玉簪者低喝一声,望向江嫣,“长老,您为什么不说话?您……真的是长老吗?”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一片寂静。
人们的目光再度集中在江嫣身上,即使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猜忌、狐疑。
持镜者喃喃地道:“如果长老是奸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都完蛋了?”
“闭上你的鸟嘴!”持玉佩者没好气地道,“长老只是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说,因为这个奸细的身份,你们所有人都恐怕不会相信……”
持镜者道:“别小看我!我可是有大将风范的男子汉,无论多么荒谬的事实,我都能够接受。哪怕是六大宗师,或者武林盟主,或者长老说他自己是奸细,都吓不住我!”
“闭嘴!”戴手镯者、戴璎珞者、戴玉簪者齐声叱道。
持令牌者盯着江嫣,缓缓道:“长老,时隔三年再度召集大家,您一定有话要说,对吧?”
这个人的眼神,咄咄逼人,让江嫣感觉很不舒服。
江嫣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这个沉痛的消息……”
持镜者插嘴道:“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长老你就长话短说吧!”
所有人都朝他怒目而视。
江嫣用一种悲痛的语调说道:“这个奸细虽然不在我们中间,但你们每一个人都认识他,甚至敬仰他、崇拜他,当我发现真相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她停顿了一下,这次没有人催促她,人们凝神屏息,静静等待着那个极有可能如雷贯耳的名字。
“神锄大侠赵满仓!谁能想到他这样正直英勇的豪侠,有朝一日也会背叛天外天……”
“不可能!”
“你有什么证据?”
两声沉喝先后响起,打断了江嫣的叙述。
江嫣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我只是亲眼所见,然后告诉你们。至于你们愿不愿意相信……说实话,若非亲眼所见,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相信长老。”持玉佩者道,“因为我也亲眼所见。”
持令牌者低笑两声:“我暂且持保留态度。”
持镜者抚摩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相信神锄大侠会背叛我们。他跟我一样,是个英勇正直的男子汉。”
持玉佩者道:“你不是说,无论多么荒谬的事实,你都能够接受吗?”
持镜者摇头道:“谁都可以是奸细,唯独神锄大侠不可以。你休要坏我的道心。”
戴手镯者道:“我相信长老,也相信神锄大侠,所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戴璎珞者道:“我更相信长老。”
戴玉簪者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持令牌者轻笑道:“三比一,还有三人持保留态度,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那么我们姑且可以认为,神锄大侠就是奸细。请大家以此为事实,调整行动策略,勿意气用事。”
幻真洞天的第一次聚会,就在略显僵硬的气氛中,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