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透出凛然杀意,如浪潮般冲刷过去。
雪真浑身衣衫猎猎作响,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将油纸伞护在身前,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多愁善感的凤眸。
“怕死吗?”东方紫衣哼笑着,步步上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就不怕你的地藏大人算漏一步,把你牺牲在这里?”
雪真一步步后退,哀怨地道:“当然怕死,可我已没有退路。”
她忽然止住脚步,眼神骤然一变。
仿佛从猎物变成了猎人,眼瞳里的哀愁之色被另一种贪婪饥渴之意所替代,藏于油纸伞之后的右手握紧了「伞中剑」。
东方紫衣的身躯骤然绷紧,既感受到雪真的杀机,也发觉自己似乎落入了某种阵势。
——很粗浅简陋的阵势,布置得十分仓促,顶多只能阻碍她两个呼吸的工夫。然而偏偏在此时,一个天下罕有的剑客,离她只有三步之距!
这是雪真的陷阱,也将成为东方紫衣的死地!
东方紫衣从椎尾泛起寒意。
‘我太心急了……’
‘这个狡诈的女人……’
‘本该以傀儡丝与她周旋,现在离她太近,避不开她的「伞中剑」……’
她眼角仿佛已瞥见了那缕切开阴阳的森寒剑光。
生死一瞬。
却在此时,远方传来一阵浑厚悠扬的钟声。
“咚——咚——咚——”
长生镇从来没有响起过这样的钟声。
两人同时分神,东方紫衣身子后仰,从阵势里抽身而退。
钟声来自大劫寺的方向。
几乎在同时,南城之中也响起一阵阵清灵悦耳的铃铛声。
“叮叮当当——”
两种截然不同的节拍,本来都是悦耳之声,此时交杂在一起,却让人胸口一闷,几欲呕吐。
“摄魂铃!”东方紫衣脱口叫道。
摄魂铃的声音,并非从土地庙的方向传来,那么也就意味着,此时摇动铃铛之人,并非江嫣!
是教主!
东方紫衣露出一抹喜色,瞥了雪真一眼,不再与她纠缠,而是后退十余步后,再折转向南,冲向摄魂铃所在的方位。
雪真连忙撑起油纸伞,足尖一点,轻盈的身子扶摇直上,飘向半空,晃晃悠悠,像一朵蒲公英,以一种似缓实疾的速度飘向南城。
铃铛声不断变化位置,时远时近,缥缈不定。
钟声则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沉重,犹如战鼓阵阵,甚至染上了一分杀伐之气。
东方紫衣的身形也受到钟声影响,变得凝滞迟缓,如同在深海水底行走,周身缠绕的幽冥紫气也似受惊的蛇虫般收缩回去,气焰大减。
但她心中不惊反喜,因为她感受到了钟声中的焦躁不安,尽管暂时压制住了摄魂铃,这却已是大劫寺最后的挣扎。
脑后忽有风声袭来。
雪真撑着伞在半空飘摇而行,趁着东方紫衣身形凝滞之际,凌空飞斩而下。
惊虹掣电般的剑光,顷刻便至东方紫衣耳后。
一声惨叫之后,有人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沿途洒下斑斑血迹。
娇艳倾城的花朵,眨眼便零落至尘埃之中。
“哐当!”
掌中「细雪」脱手而飞,在空中旋转几圈,无力地插入被鲜血染红的泥地里。
是江嫣的血。
鲜红,凄艳,触目惊心。
仓促夺回身躯后,江嫣不甘就死,竭力避开了致命部位,然而赵满仓那天下无匹的一锄,实打实地击中了这具娇弱的身躯,万般技巧也无法将那股至刚至猛的劲力卸尽,余力直透肺腑,瞬间便将她重创,倒在泥土里,半晌都没爬起来。
只那一锄,已让她命悬一线。
赵满仓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挣扎,脚步上前,再度抬起锄头。
下一锄,就要将这场正魔之争彻底终结。
江嫣奋力撑起胳膊,看着那高大身躯投来的阴影将自己遮盖,咳出一口鲜血,惨笑道:“这一锄下来,你就彻底输了,我虽死,却赢到了最后。”
赵满仓沉默地握紧锄头。
他承认自己刚才已经败了。
如果不是阿秀搅局,他刚才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这一锄下去,阿秀也同样会死。
靠着牺牲一个女孩子才取得的胜利,实在太不光彩。这与他一贯的处世准则相违背,与他道心相违背。
然而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与个人荣辱无关,只有生死,没有胜负。
赵满仓叹了一口气:“没错,你胜了,我败了。”
江嫣吐出一口血,喘息道:“你倒是个实诚人。”
赵满仓凝重地道:“我虽败,却必须取你性命。”
江嫣睁大眼睛看着他。
她此时满脸鲜血和泥土,狼狈不堪,凄惨无助。
赵满仓却透过她的外表,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勇敢决绝的少女,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赵师叔,请动手吧!”
江嫣叹道:“天魔存于人心,永远不会消失,你以这种手段取胜,便是入了魔障,我死之后,你就成了天魔。”
赵满仓的表情有所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