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云袖眼中,那两人周围的空气已经完全扭曲,仿佛变成了被搅碎的水中倒影,随着一圈圈涟漪荡开,根本看不清里面交战的景象。
“砰砰砰!”
武岳全身血液沸腾,体内气息自胸口如山洪奔泄而下,流遍全身四肢百骸,激荡着内景外相。
他一息间挥出了上百拳,每一拳皆掀起狂暴的飓风,汹涌冲撞。他身后的猛虎法相也随之滚扑撕咬,发出声声虎啸,震慑着生人心魂。
在他的拳劲锤击之下,整条大街的楼阁房屋都承受不住巨压,轰然破碎,烟尘四起,石砾飞溅。
呼啸的风声中,漫天拳影重重错叠,形成一朵巨大的红莲,将两人的身形都笼罩在内。
随着两人每一次交手,血色红莲就有规律地扩动一番,于烈火中越烧越艳。
武岳完全占据了主动,却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觉得难受。
直到此时,他都没有感受到江晨的气息,只能凭肉眼去看,拿耳朵去听,如果不是每一拳都落到实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与一道幻影交战。
明明每一拳都打中了,也打实了,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战果,对方本该被轰碎的躯体,却一次次从容承受着劈山裂海的拳劲,没有露出半分颓相。
武岳心中甚至生出一种荒谬又恐怖的感觉——对方是在给自己喂拳!
明明是生死之战,明明是自己占据主动,明明拳意愈发通明,与法相贯通,近乎神明,武岳却越来越有一种挫败之感。
就好像是与镜子里的自己交战,无论使出何种招式,都不可能战胜对方。
武者之心一旦动摇,哪怕气势再彪煌,都会露出破绽。但对方却没有抓住这个破绽,反而同样慢了下来。
“武兄,你犹豫了。”江晨的声音穿透劲烈的拳风,传入武岳耳中,让他浑身一震。
拳是不能犹豫的。犹豫就意味着败北。
武岳忽然后退一步,漫天拳影尽数收敛,红莲飓风也随之消散。
他看着眼前无法战胜的强敌,眼缝中突然迸出灰暗的色泽,沉声道:“我还有最后一拳。”
最后一拳,是必死的一拳。无论能不能赢,自己都会死。
江晨摇头道:“武兄,你走吧,这一局算平手,以后有机会再切磋。”
武岳五指松开,再更加用力地攥紧,缓缓道:“我道心已碎,走也无用。这一拳,我非出不可!”
江晨看出了他眼中的决意,惋惜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露出笑容:“那好,请武兄赐教!”
对于这个纯粹的武人,江晨也露出了尊重的态度,摆出一个认真的架势。
武岳背后的黑虎法相,忽然收敛到右拳之内,那只拳头便像是涂了漆一般,变成了纯黑之色。
武岳极为缓慢地伸出这只黑色拳头,轻轻巧巧地朝江晨递过去。
这一拳,简单,朴实,没有花哨,却似塞天充地,叫人避无可避,只有以死相对。
必死之拳,也是诅咒之拳,未杀敌,先杀己。出拳之际,已种下因果。邀君同下地狱,是已经注定的结局。此拳之下,一切防御和闪避皆是徒劳。
除非是改变因果的神通,才能扭转这一拳的命运。
江晨默默注视着这简单朴拙的一拳,忽然间觉得耳畔变得一片死寂,视野中的天地渐渐昏暗下来。
他脑际轰然一声巨响,神魂为之摇动,只觉得眼前有一座遮天蔽日的高山倾斜倒塌,下一刻将要将他这一只小小蝼蚁埋葬在无边阴影中。
那缓慢递过来的拳头在眼前急剧放大,塞天充地,一袭铺天盖地的黑暗自眼帘前铺挂下来,令整个世界都黯淡一片。
江晨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右手,同样递出一拳。
黑暗中一线光明穿过,那是创世之初的造化雷霆,贯穿了必死的诅咒。
唯有高于一切法则的造化雷法,才能击碎因果,阻截住必死的命运。
江晨的拳头上泛出一道电光,抵住了黑色魔拳,并沿着黑拳一直延伸,蔓延到武岳全身。
无声无息间,双拳分开,武岳的身躯倒飞百余丈,撕碎了两条长街,砸入土地中,再也不闻声息。
百丈之内,已无一寸完好土地。
江晨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缓缓收回拳头,回味良久,赞叹道:“武兄的这一拳,江某领教了!”
这诅咒般的魔拳,其中蕴含的恐怖威力足以撕碎武圣之下的一切体魄。
若非是江晨经受雷池淬炼,身躯中已蕴含一丝雷法,也不敢正面硬接这一拳。
长街烟尘散尽。
江晨从废墟中走出。
后方传来小跑的脚步声,江晨转过头去,便看见安云袖关切的脸庞:“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江晨从安云袖手中接过画戟,扛在肩头。
安云袖一把抱住他,埋在他怀里呜咽道:“刚才那一拳,太吓人了!我好怕公子受伤……”
江晨轻轻摩挲她的发丝,安慰道:“放心吧,公子我的命大着呢!就算送给阎王爷,他也不敢收!”
“可我就是怕……”
慢慢走过来的朱雀朝尉迟雅挤了挤眼睛:“瞧见没?阿雅,你得学着点。”
哨塔上,古月的箫声低沉下去,切切轻柔,略带点苦涩,仿佛是在为战死的亡魂吹奏最后的安魂曲。
卫流缨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擦了一把汗水,整理好衣襟,转身走到古月旁边。
“武岳死了?”
“嗯。”
“可惜了。他是个纯粹的武者,比铁穆更加纯粹。等我收服白露城,会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
卫流缨忽然皱了皱眉,望向城主府的方向。
城主府中,有个身披素缟的少女,正以无比怨毒的眼神望着他,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面,悲愤、怨恨之意,几乎浓如实质,只是远远看着,都让卫流缨有些不舒服。
“有趣的眼神……”卫流缨冷冷一笑。
身边几名女子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丁晴问道:“公子说的是谁?”
卫流缨伸手揽过白飞霜,遥遥打量了杜鹃几眼,道:“那个姓杜的小丫头,没有顺手杀掉吗?”
白飞霜贴在他胸口,轻声道:“她虽然是杜山的妹子,但兄妹俩的关系不太好,一个月之前两人吵了一架,杜鹃负气搬出了城主府,却也让她捡了一条命。”
古月道:“公子如果想要她死,我这就叫人去安排。”
“那倒不必,我喜欢她的眼神。”卫流缨说着,将白飞霜搂得更紧,“这样漂亮的眼珠子,当然要自己挖出来,才有意思!”
伴着低沉的笑声,白飞霜分明感觉到他的兴奋,不由惊呼起来:“公子,还要来吗?”
“反正也是闲着,总得做点什么吧?”卫流缨的邪笑声伴着粗重的吐息,喷在白飞霜秀颀的脖颈上,激起一圈红晕。
“公子饶了我吧,其她几位姐姐都还没……”
“今日一战你居功至伟,我就要好好奖励你!”
咯咯的嬉闹声很快又被另一种动静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