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剑,漫过所有人耳膜,涤荡过众生身躯,冲霄而上,直透虚空。
剑气长吟,漫过狼藉土地,漫过百里连营,漫向无限远处,在天地之间回荡。
刹时间,昏沉夜色下的云层,开始翻滚、震荡。
天地共鸣。
尉迟雅浑身一颤,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之剑斩过,头皮一阵发麻,那片纠缠着她的污秽浑浊瞬间被涤荡清扫一空,整个人刹时清醒,眼前的视野也顿时没了黑暗迷雾遮挡,变得清晰开阔。
不止如此,她体内的血气也随着剑鸣的余韵一起活泼起来,游走四肢百骸,焕发出温暖的生机。
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洗了个热水澡,浑身暖烘烘的,无比舒泰。
“这剑鸣声……是他在挥剑?”
尉迟雅蓦然转头,望向帅帐的方向,恰巧看见江晨挥出了第三剑。
“呛啷……”
这一剑压抑而低沉,并没有前两剑那么响亮,却是直接从每个人心头响起,生成了震荡的波纹,直贯心底,斩心斩魂,斩断一切邪祟梦魇,斩碎人们心头的暴戾恐惧,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清明之感,仿佛与天地间回荡的剑吟声产生了共鸣。
梦魇破碎,邪祟消散,人们从昏沉的噩梦中惊醒,举目望去,正好望见东方那一抹破晓的曙光。
黎明终于到来。
卫姬浑身发抖,两腿发软,强行按捺住上前扶住江晨手掌的冲动,痴痴看着他的背影,不觉间热泪盈眶。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与床笫之私截然不同,却又让人久久不舍。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她似乎也曾听过这样一种声音,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是在母亲的肚子中听见的哼唱歌谣,还是在出世之后所发出的第一声啼哭?
回头望断所有记忆的来路,却始终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剑鸣。那种灵魂深处不知源于何处的熟悉感,恍然如梦,两处皆是热泪流涌。
剑气归鞘。
余韵断绝。
战场上一片寂静。
卫姬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抱住江晨的一条胳膊,再也不肯放手。
一旁的希宁也忘了翻白眼。
希宁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晨的右手,仿佛看到了万分惊奇、匪夷所思的事物,嘴唇微微蠕动,却半晌没有出声。
此刻江晨正望着浩气城的方向,一脸凝重之色。
在剑吟斩破梦魇的刹那,他终于捕捉到了噩梦的一丝痕迹,极轻极淡,却让江晨生出隐约的熟悉之感。
好像是……古月的味道。
五城之争时,白狐古月为了替卫流缨争取时间,不惜冒险将江晨拉入「空月幻境」,被江晨亲手格杀。
难道古月被青冥殿复活了?
不,江晨亲手泯灭了她的一切生机,最后还将她的尸骨与卫流缨一并焚毁,都烧成灰了,难道还能拼成人样?
如果不是古月,气息又为何如此熟悉?
希宁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他的沉思。
“喂。”希宁轻轻咳嗽一声,“你这招是从哪学来的,以前怎么没见你使过?”
江晨微微一笑:“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
希宁有些意动,又有些迟疑:“应该很难学吧?”
“一点也不难,我在圣城看沈凌峰使了一遍就学会了。你这么聪明,多看几遍肯定也能学会。”
“真的吗?那我……”
“不过法不轻传,艺不轻授,你得拜我为师,叫我一声师父。”
“我……呸!”
等各级军官清点好人数,尉迟雅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尽管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险些全军溃散,但随着江晨那三剑斩出,军中的伤亡损失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除了普通士兵之外,死的主要是执法队和督战队的军官,他们平日里冷面无情,耀武扬威,早就让士兵们积聚了太多的怨气,一旦遇到营啸,就成为了士兵们发泄兽性的目标。
尉迟雅轻叹口气,对左右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提前发饷,准备酒肉,犒赏三军。”
“犒赏三军”这四个字说出来,又是一大笔钱。但这钱却不得不花,今夜的营啸虽然被江晨压制下来,但上上下下都处于一种不安的气氛中,士气低迷,将士们的情绪急需安抚。
幸好大军开拔之前,已经向五城的大户筹集了百万军饷,一时半会儿还够用。
这几日,尉迟雅也没有闲着。她已经习惯了忙碌,只有让自己时时刻刻转动起来,才不会被挫败的情绪吞没。
她白天视察军营,亲自为杰出的将士送去犒赏,晚上则陪伴江晨,为干涸的心灵重新注入活力。
第二天晚上,卫姬也来到了帅帐。
江晨颇觉意外,问希宁怎么肯放她回来。
卫姬则说,希宁早已入睡,忙于在梦境中追查那场大型噩梦的线索,没顾得上自己,她就趁其不备一个人溜回来了。
她这一席话,给了江晨很大的启发。
“趁其不备……”
即便是辛劳操练时,江晨也默默念着这几个字,总觉得脑中即将抓住某道灵光,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尉迟雅看出他心不在焉,柔声道:“夫君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会儿?”
江晨摇摇头:“不累,运动能给我带来灵感。”
“那……要不要换成卫姬妹妹?”
江晨看向一旁的卫姬,心中又浮现出希宁说过的那番话——我把卫姬当成苏芸清的替身了吗?
没有吧,苏芸清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同床共枕之时,她也不会流露出如此媚态。
不知道苏芸清此刻在干什么,苏家的危机解决了吗?
苏家……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江晨抓住了那道灵光!
卫擎苍的九龙焚世阵,跟苏家的九龙大阵相比,区别在什么地方?
如果浩气城的九龙焚世阵也有终极兵器的威力,那还要苏家干什么?
卫擎苍从苏家偷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