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子并不是什么神仙,她的师父是无尘师祖的弟子茉芷,她也是茉芷的得意弟子,芷汀门下二师姐华清。华清是孤儿,从小便跟着茉芷师父修习剑道医术,她悟性极高,仅用十年时间就参透了无尘师祖所有的药经医书。
剑道上也大有进益,虽无法与当世的高手们相提并论,但在茉芷这个只注重医学的师父眼中,也算是众弟子中的翘楚。
按照无尘师祖的规矩,弟子修行十五年就要和师父比试剑道。所以今天,是所有芷汀弟子的大日子。
芷汀大殿内室中,两个头戴面纱女子正各执一柄剑切磋剑道。剑尖上隐隐的青色寒光在黯淡的房间内以惊人的速度盘旋回击,画出令旁人目炫的图案。
所有观看的人都只能看清二师姐和师父之间在用及其迅速和巧妙的剑法相互试探,瞬息流走万变,却看不出每一招每一式的走向。光线阴暗的房内只能感到满天的剑气流转。
周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所有人都汗湿重衣,一眨不眨地看着淡青色的光点以惊人的速度游弋——虽是同门,但没有人想得到,同样是流光剑法,居然能达到如此神妙而凌厉的境地。这场比试,恐怕也仅仅逊于三年前大师兄萧逝川与师父的交手吧。
一刻钟以后,如风一般,茉芷师父的剑从空门中刺入,直刺二师姐的心口,然而华清师姐却眉目不动。那一剑,直点入白衣。
众人惊而上前,却看见师父摘下面纱,露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丽容颜,那面容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枯萎,反而在眉目间加上了一份成熟与沧桑。“清儿,你也胜了为师!”
“师父在上,清儿不敢言胜。”依然如平日那般恭谨地,一袭白衣如雪的华清俯身行礼,低声道:“请师父原谅清儿冒昧。”
茉芷脸上的笑意更深,抬手抚摸着徒弟漆黑及腰的长发,叹道:“方才如果你接我那一招,必能震飞我的长剑,然而你天性纯和,不愿看师父在众位弟子面前失了面子,只是用剑气削断我的剑尖,而任为师点中你的心口,是也不是?”
“清儿不敢。”没料到茉芷师父会当众说破,一向沉静的女子也有些窘迫起来,茉芷师父叹道:“你是为师的好徒儿,为师没有收错你。”
说话间,悬在墙上的冰魄剑突然弹出剑鞘,茉芷一转身接住了剑:“清儿,你配得起冰魄,收下它吧。”华清再次俯身行礼:“谢师父赐剑”双手接过举剑齐眉。众弟子齐齐低声颂祝。
茉芷师父道:“为师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清儿,你天黑后到我房里,为师有要事说与你。”众弟子齐应:“是。”
华清最后走出内室,来到视野开阔的树林外,白衣女子轻轻拂下面纱,周围的景色突然为之一黯,那是怎样绝美的容颜呢?没有人描绘的出,只是觉得如此女子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人间,夕阳的余辉留恋在白衣女子的面庞。
熠熠生辉,山风吹拂下,华清白衣飘动,黑发飞扬,宛若就要乘风归去。在这倾城容颜,淡然气质之下,很难想象出世间还有什么邪恶。
“垂儿,你有事么?”华清悄然转身,眉目带笑地看着身后作势要吓她一跳的青衣女孩,柳垂儿撇撇嘴:“算啦,师姐,每次都吓不到你。”
华清又微笑道:“那是因为你走路时脚跟着地了啊,让我听到声音了,是不是练功时又偷懒?”柳垂儿嘻嘻一笑,不语。突然她抬起头,对上华清的剪水双眸,“师姐。”“嗯?”
“你……在为什么而悲伤?”
华清一怔:“什么?”柳垂儿收起了玩笑口吻,一字一句地说:“师姐,你掩饰得很好,但我看得出,自从大师兄不告而别后,这一年来你从没有真正笑过,你笑的时候,眼睛是不笑的。师姐,我真不想看到你这样。”
华清在如此直白的话下更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才再次开口,声线已有了明显的波动。“垂儿,你说,他为什么要走呢?”
柳垂儿也意识到她又提到了伤心事。一年前,大师兄萧逝川在一天清晨突然离去,一个字都没有留下,没有原因,没有理由。那时华清已经是他公认的恋人,虽然没有捅破窗户纸,但二人之间已不再需要多说一个字,他却抛下她独自去了未知的前方。
“啊,那个,大师兄肯定会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我帮你打他一顿,算是惩罚,好不好?”华清笑笑,感激地看着师妹,抬手掠过鬓边飞扬的长发,顺便拂去眼角的泪水。“好。”
师姐妹二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夕阳没入山头。
“对了,我还要去师父房中,你也该去习晚课了。”“是,师姐。”随着轻快的脚步声远去,轩子妍娇小的身影隐没在丛林中。
“拜见师父。”华清进门的时候,只见茉芷师父在伏案研究着一张地图。茉芷听到进门的声音,便抬起头,满面忧色。“清儿,时间太紧,来不及细讲,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是,师父。”
“秦王暴政,敲剥天下骨髓,离散天下儿女,恐怕很快会殃及到这里,我们无法置身事外。现在有一股以墨家为首领反秦的实力正在壮大,诸子百家都在行动,我希望你能下山去帮助墨家。”连华清这样沉静的女子,听了这话都无法再保持平和。“什么?可是,师祖有训,我们不再过问世事了啊。”
茉芷师父点点头,“是有这一条训示,但是,师父临终前说过,我们的剑是为天下百姓而挥的,我们的医术也是为天下百姓而施展的,现在,天下皆为乱世,又有谁可以真正置身世外呢?”
华清又道:“可是清儿武艺低微,师父您也说过,剑圣盖聂的剑法和我们是云泥之别,连盖先生都无法办到的事,清儿又能帮到什么呢?”
茉芷道:“错了,为师真正看中的,是你堪比无尘师父的医术,凭你现在的医技,就算江湖上盛传的医仙世家都无法出你之右。乱世,需要的不是杀人的人,而是救人的人。清儿,百姓们需要你,若是你只留在芷汀,能救多少人呢?”
华清道:“徒儿记下了,可是,我担心……”茉芷又叹了口气:“也是,为师让你一个女子孤身下山,确实太不安全,若是川儿还在,该有多好。”
白衣女子的眼睛在一瞬间黯淡下去,是啊,大师兄是百年难见的武学奇葩,仅凭留下的流光剑谱便练成了惊神一剑,相信大师兄的武艺已可以望盖聂的项背,可是,逝川,你在哪儿?华清强笑道:“他在也没用啊,大师兄又不会医术,他只知道练剑。”
茉芷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眼底里隐隐有了心疼的神色,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孩子,不过是双十年华,可是她的命运,从她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