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女子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睁大的桃目里有泪光充溢。
“娘亲。”江一脸红了一半,嘴里吐出完整的音节,干脆把头埋进锦缎里,不去看阿韶的眼睛。她明明是会说话的,只是考虑到时代不同了嘛。要是因为过早地开口说话被当成怪胎,那她这辈子岂不是要比上辈子结束得更快?
`“卫武,吾儿,”阿韶把江一搂在怀里。“你这般聪颖,日后必毋须娘亲挂心…”
江一再把头探出来的时候,阿韶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她唤来娇小玲珑的侍女,把江一递到她怀里。
“夫人,您、您真要……”
“我心意已决。绿衣,莫忘了我的话。”阿韶看着少女:“莫要回头。”
“夫人……”绿衣噙着泪,狠狠咬住唇。“绿衣记住了。”
阿韶点点头。“绿衣。吾儿就交给你了。”
“是,夫人。”绿衣颔首,转而目光灼灼:“绿衣就是拼死也要把小小姐送到姑爷那儿!”
“卫武。”临走时,阿韶握了握她还未结实的纤弱手腕:“能听得你唤声娘亲,此生无憾。”
这是永诀了吧?江一忽然笑了。
娘亲,纵然只有百日,阿邪也无憾了。
真的。
………………………………………………………………………………………………
`绿衣裹一件玄色披风,遮头盖脸,把江一护在怀里,没命地跑。江一只觉得颠簸得头晕目眩,抓住绿衣前襟的力道又紧了紧,可惜啊可惜,她是这般身躯,不然也没必要害得这位……呃,姐姐如此辛苦啊。
“——唰”
“?!”江一霎时只觉得耳边风声一片,自己便被另一股力量扯到一边……
“啊、小小姐!”绿衣猛地刹住脚跟。“你是何人?!”略微颤抖的清音高声质问。
江一自包裹中抬一抬眼……安稳地抱着她的包裹的,是位背剑的男子,铅白长袍衣襟飞摆,模样倒是不赖。
这架势有点像英雄救美?咳咳,错了错了,立场错了。应该是半路劫匪。
“姑娘可是要去阳翟?”
“这、与你何干?快将小小姐还来!”
“姑娘莫急。这可是阿韶姑娘幼子?她一位故人遣在下前来。小小姐,愿代为照看。”
“这……”绿衣稍稍平复心神:“这叫我如何信得?”
“仰彼朔风,用怀魏都。愿骋代马,倏忽北徂。
凯风永至,思彼蛮方。愿随越鸟,翻飞南翔。姑娘尽管回去向阿韶姑娘说来,她必晓得。”那男子吟出这几句诗,又对绿衣笑笑:“若再不放心,大可来‘丹山赤水’,一探便是。”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江一又听得飕飕一阵风声,就是绿衣的声音渐渐远去。
`“诶诶诶诶——!”绿衣气得直跺脚。我死了算了,还未走出几里地,就把小小姐给丢了,这叫我有何颜面存于世啊……诶?她一愣。
“丹山赤水?那可不就是道家的圣地?那位,莫非是夫人曾提起的——道家尊者?!”
到阳翟城外,不过黄昏时分。
乌鬓以宝蓝缎带松散束之,依师父之意穿了少年样式的水色宽袍。江一抬头望望那城楼之上挂的“城翟阳”三字。从右向左的古朴念法。
这便是那年,娘亲差绿衣姐姐要送她来的地方。若非半途遇见师父派来一位师兄,如今恐就不是如今了。
她看看前侧师父略显单薄却绝不羸弱的身形,牵一牵嘴角。
迎着暮色的风扬起她额发,露出光洁如白瓷的额头。虽似乎欠师父许多,但这一世的江一,甚是幸福。
这样的日子,真好。
“傻笑些什么呢。”师父已走出老远。回过头来,眉心有嗔怪神色。
“哎、没什么啦。”江一小跑着追上师父的步子,“师父,今日要在城中留宿吗?”
“怎么。不是方才路上还急着要拜祭你娘亲么。”
“啊?师父您、您、您该不会想半夜三更带我去上坟吧?”
“怎么,不乐意?”
江一看着师父唇角愈发诡异的弧度,飕飕冷汗直冒。她早该想到,她早该想到,能把并非这时空里的江一,安安稳稳照料十七年的人,本事也定是不差的,那必然是百年一遇的惊世骇俗的乃至十分妖孽的角色。
就如她的这位狡诈的、长她约莫才一轮的师父。
虽然,他并不晓得原来江一是这么个来路。
“骗你的。笨丫头。”轻佻地眯眼一笑。
可恶可恶可恶……
阿邪姑娘这厢诅咒他一千回。哼,欺负人,让你打喷嚏打到抽筋==+
师徒两个循着沿街的店铺,进了家名作“呼来是客”的驿馆。
梫木楼阶,绾色门栏。有南来北往客人所夹携的四方水土的清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