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也没看江一一眼,自顾自地细细打量了一下刀身,一松手,刀便没入土中三寸。
“她……非死不可么?”她发现此刻自己无法呼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讯问江一的下场,还是将来母亲的命运。难道这韩庙里的女人,注定无法挣脱这些痴缠纠结的命数,无一能善终么?她发现自己的手微微地发抖,入夏的热浪里,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这把刀已经没用了,入腹三分还不能立即毙命,实在无用。找寻新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温不火的声音却抚平了她战战兢兢的情绪。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了,他却在越过她身边的时候,看了看她的右手,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在宫里生存的法则,你应该很清楚的不是吗?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失败者的立足之地。如果不想像她那样……”
他顿了顿,终于回头瞟了江一一眼,“那就只有变得更强。强者才能于乱世中安身立命。”
她无言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纠缠母亲半生的伤与通,右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变得更强是吗?她会的!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欢。一簇簇沉甸甸地压在枝上。
清晨里仍旧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抚过枝头,飘起一阵色彩缤纷的花雨。纷扰模糊了视线,惹人心烦。
昨夜里母亲喝过她亲手熬好的药,现在睡得正沉。连着的半月里,她已经按照母亲暗格内的密方试过几副药。让她心烦意乱的,不是药方未见成效。
正相反,药方太过见效,反而让她起疑。那日发现母亲中毒是,毒性剧烈难解,而且并非仅仅一种蛇毒。可自从江一死后,母亲身上的蛇毒,居然不药而愈,甚至在母亲的身体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再如何厉害的解药,多少也会在毒解了以后留下些根,身体多少需要耐心调理。可是母亲身上的毒,硬是说不见就不见,询问母亲。
母亲也矢口否认曾经中过蛇毒。那夜里母亲癫狂的状态仿佛只是她午夜梦回一场可笑的梦境,若不是此刻右手心里结疤了的伤口,恐怕连她自己都会开始怀疑自己那一夜里的记忆。
不过,多想也无益,只要母亲安好便成。其他,只能慢慢地调查其中的奥妙。眼下最需要做的则是试试手中的这把刚到手的宝剑。
她左手握着剑柄,缓缓拔出的剑身上闪烁着诡异的黑光。抖了一下剑身,散出三下剑花,枝上的几束海棠便硬生生地被剑气削断。
落下的所有海棠花瓣全部四分五裂地散落一地。运气将剑刺出,阴冷的剑气与她的内力冲撞起来,她一时握不稳,收剑回鞘的时候,险险地削下一节幼槐木。她微微地喘气。好一把寒气逼人的离魂剑。
虽然不服气,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无法像公子非那样驾驭这把有着许多鬼魅传说的名剑。
一来是这离魂剑果不负不祥剑的“盛名”,剑气中带着三分寒气,七分邪气。拔剑之时更可感受到从剑身传来一股幽刹的怨念不知不觉中渗入使剑人的内力中。
使挥出的剑气再也无法得到控制。明明是自己在舞剑,但是,却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掌握住了自己行动的方向,无论如何使力,剑都不会听从。
这把剑,有鬼。冥冥中,自有主宰。
倒是亏了韩室那些不明就里的王孙公子们,不曾深究,就将这把离魂剑迎入了韩国,以上礼供之。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好笑。但是,想起今早如何将这把剑骗到手的过程,她又觉得更加地开怀。
这把剑在入韩后,一直被供奉在韩庙里。
韩国尚兵,开国上期,便有缩衣节食也要遍寻天下名器的以供棠溪等铁石名地参考之用的治国之术;虽然今时今日,事过境迁。
开源节流的国风早已腐化,王族贵胄们早已奢华败坏,但是崇尚名刀名剑的遗风早已深入人心。只是今日王孙贵族们收集名剑的理由早先得富国强兵已被近年来屡战屡败的无奈磨合成了纯粹地利用刀剑的名气来章现贵族地位的工具。
一代的名剑,沦落为金石玉器之流,这究竟是名剑的不幸,还是韩国的不幸。
之后,这把剑便由韩王安赐予了公子若,名目是献计谋划公子非出使秦国有功。讽刺的是,在她看来,这把剑明明是公子若谋陷公子非的证据,最后却成为了公子非从她手上救下公子若的工具。虽与公子韩非不曾深交,但是,这番命运弄人,实在让她难以服气。
感慨造化这种吃饱等死的生存方式,向来不是她处事的风格。所以即便今日尚不能明目张胆地废掉公子若,她也要从公子若身上夺走一样名物,以解心头之愤。
另一层嘛,卫庄给她的新的任务也是网罗新的名刀名剑,这离魂剑虽是不祥,但在兵器谱上排名可不低,能否为他所用,就真要看个人本事了。
手段,则是相当简单。她不过是在公子若面前实话实说了一番。她可没有言过其实。离魂剑上那些鬼神之说,母亲暗格里的那些兵器谱里可有整整一卷之多。上古神殇鬼咒之利器。开卷时,兵器谱里如是记载。历代离魂剑的主人多数不得善终。
不是国破城败,便是祸起萧墙。公子若啐了一声无稽之谈后,便慌忙丢弃离魂剑,连是否是王上所赐也顾不得了,让她在后面呵呵呵地笑得停不了口。真是个好糊弄的家伙,她还以为韩庙殿堂上的男人们的术数多么诡诈,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如今宝剑在手,她也握住了公子若的一个把柄。随意丢弃王族赏赐,大有藐视王恩之意,轻则削爵减俸,重则流放千里。所以,就算此剑不能为他们所用,也可束之高阁,留待日后图谋。
一来也是她并不习惯左手,别说是刀剑,就算是用惯了的鞭子,也未必能随心所欲地发挥极致。而且,她习剑的日子尚浅,要将原来使惯了可以无限延长的阴柔之力,转换成剑剑实在的阳刚之力,她还无法在一时半刻就能悟透其中真意。
虽然有母亲暗格内卷誊抄过的牛皮剑谱可供参考,但是若要将这把名剑的潜力完全的发挥出来,则需要日日勤奋,完全不能有一日懈怠。
人都说剑乃天下兵器之王,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剑攻击的范围虽不比戟矛鞭,力度而言又不比锤斧坠,但是,在近身搏斗中,却攻守有道,可削破敌人的攻势,又在瞬间取敌人的性命。如果有一种武器能将鞭和剑之长处结合起来,就完美。
尽管如此,她仍旧没有放弃习剑。乱世之中,多会一门保命的功夫总没有什么坏处。她有一种预感,她绝不会在这小小的韩宫之内终了一生,当那个契机来临的时候,多一种技艺绝对是有利无害的。再者,若是要替卫庄寻剑,光是靠熟读母亲的兵器谱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那些都还是过于遥远的事情。
眼下的问题是否该将此剑转呈卫庄。此剑的威力的确不同凡响,但是,那些与剑相生的毒邪阴冷之气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她未曾见过卫庄舞剑,只依稀记得偶然一次他在韩庙里一名政敌在提起他功力时发青的脸色。
众人皆说他是韩国第一的剑客,功力高深,可以一挡十。她是否该应该对他的实力有充分的信心?
说起来,卫庄的身份相当神秘。为他办事已有段时日了,除了他师承鬼谷之外,其他一无所知。传说鬼谷派的掌门历来只会收两名弟子,也不知道这样的传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卫庄应该还会有位师兄或者是师弟喽?
“那把剑可不适合你。”一个带着玩味的声音打断了她望着离魂剑想得出神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