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打探的好机会。“甚好,这可是应了那句古话,缘来兮自有巧遇?”她眨了眨眼,将心机埋在心底,笑得甚是无害。
“公主,这边请。”江一报以一抹轻柔的微笑,便领着她上了台阶,过了正堂,绕过回廊,直接入了内堂。
韩院里宫庭内设甚是讲究,除了摆设之外,各宫各司规模设置也自有规章法度,这位江一的正堂设置也如初入宫的夫人一般,倒也是得体而无逾越。
绕过正堂,入了内堂,又是一番别致的精致。室外初绽暖阳的光线,透过香木的窗格,穿过挽起的青蓝的慢布,撒在坐塌上菱纹桌脚的矮方几上,温暖而闲适。方几上摆着一只米黄色的矮陶壶,亮釉色的面上印着宫里最是时兴的纽丝纹和活泼的宫人图。
壶盖上装饰着朱红色的绳结,颇有喜庆的味道。壶边是一套四只和陶壶相配的米色陶碗。堂内另一处的靠墙边上是一排的各式成套的梨花木柜,柜上摆着各式或雕着蟠螭纹,或刻着人物战的铜金器。再入内几十来步便是一息厚重的幕布。
上坠着几环白皙通透雕着祥云纹的玉环,想必幕布后便是睡塌了。若是一般的夫人,此等一应用品,多为陶,木之器,即便有那么几件韩王难得赏赐的铜金器,多数是些雕着大波曲纹,重环纹或是窃曲纹的过了气的器具。
有几件比得江一这般或复杂样式如蟠螭纹的或活泼时兴若人形纹的铜金,早就置于正堂,炫耀于门楣了。哪里像江一这般低调。看来这位夫人行径倒也极为谨慎,做起事来不显山,不露水。再加上仅仅从她的衣着打扮便可猜测出她的身份。
看来这位夫人对宫里之事甚是熟络。虽未能肯定这位段夫人与流沙组织有关,但是,大体上应该是不弱于韩楚姬的人物,不,应该说若是敌对起来将会是比韩楚姬更为棘手的人物。
“公主请坐。”
江一示意她入了座,便打开矮几上的陶壶,取来一支木勺,将陶壶里的碧绿茶汤舀了一碗,递了过来。她自然地接过,便闻到一股淡雅的香味,清新得好像天空的味道。
若是在如此淡雅的茶汤里加入剧毒,恐怕是遮掩不住那些专门淬炼出来的毒药与生俱来的浓烈的味道的。但是,宫里多一分防心,便多一分安全。
“好香。”她笑笑地赞着,顺手将茶碗放下。
江一了然一笑,毫不在意地又舀了一碗,浅饮几口,便与她闲话起来:“公主好学问,雅颂之词信手拈来呢。”
“江一过誉,那几句闲词又如何比得上美人屋里的雅致。”她笑笑,眉目一飞,意有所指。
“这些么,”江一款款起身,随手拿起一只铜器,“不过一些身外之物,妹妹若是喜欢,不防挑几件合心意的带走如何?”
这位美人的态度倒是让她有些糊涂了。看这一屋子的奢华,王宠自是不在话下,既是如此,这位美人实在没有任何与她交好的需要。两人此番是第一次见面,她的态度算不是谦恭,也就更说不上投缘了。
“美人何意?”她开始对这番客套的迂回感到不耐,收起不恭的笑容,直接问道。
江一没有回答,放下铜器,坐回矮几边,一指沾了还剩半碗的茶汤,在矮几上画了一副图,又在图上分出了六个小块,便问到:“公主可识得这个?”
她初时有些迷惑,此番图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江一见她雏眉,又沾了些茶汤,在图的上方画了一条曲线,有些像个“几”字形,下方又画了另一条曲线。她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可是六国地形图?”她几年前在母亲的书简里见过。
“公主果然聪慧。”江一颔首:“公主可知何处是韩国?”
她手一指,便点向中间极小一块:“此处,赵魏秦之间。”
“正是。”江一点头,望向窗外:“你我如今在这韩院之内,即便多有身不由己之处,但是仍旧衣食无忧,可我韩国却正值风云飘摇之季,在大国的夹缝之中求存,虽有公子非使秦,但此去凶吉难料,若国将不国,公主又何以堪?”
“君安则国安,江一可是此意?”
江一有瞬间的愕然,却很快地恢复过来:“正是如此,公主是王妹,聪慧过人,妾身希望能够借助公主之力,共同辅佐韩王。”
“呵,呵,呵。”她笑:“江一太看得起妹妹,妹妹不过是韩院里的一介女流,自保尚无力,岂敢妄言勤王。”
“公主果然对韩王心有芥蒂。”
她的笑容一顿,将陶碗里的茶汤向地上一泼,便将茶碗扔回几上。“江一的茶,妹妹无福消受,改日再来拜访。”
“公主可知,凡事不可只看表面,韩王自有韩王的难处。”
“难处?如何难法?难为一个为情痴,为情苦的女人便是他的难处么?”
“难便难在不可说的缘由。”江一叹气,“公主不能抛开成见,以王族为重么?”
“王族不曾重我,我何必以它为重。”她顿了顿,有片刻的迟疑,却很快地将那些疑虑埋在了长年的阴霾中,“江一,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