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虞氏族人的帮助下,这批足以装备近万人的精良兵甲终于运入了项氏义军的营中。本就战力非凡的八千铁骑在配备上了这批精良装备之后,更是焕然一新。而骑兵无法装备的盾牌和重铠甲,则被分发给了步卒中的精锐。
“梁叔,”虞子期携身后众多虞氏族人,齐刷刷地向项梁一礼道,“我等请求加入义军!”
“这……”项梁为难地看了众人一眼,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不妥吧……”
“为何?我们虞氏一族虽非大门大派,却亦是世代习武。难道梁叔是嫌弃我们人数太少?”
“非也,”项梁扶起虞子期,语重心长劝道,“虞氏一族本就人丁不旺,若是青壮年男子尽投军中,庄中的老幼妇孺如何是好?”
“这……”
“诸位!”江一上前一步朗声道,“尔等若现在入我军中,不过增百人之战力耳。若尔等重归山林,继续为我军提供此等精良兵甲,其战力何止千人万人!”
众人闻江一此言,心头皆是一震。
“羽儿,说得好!”项梁赞许地看了江一一眼,又转向虞子期道,“子期,你也看到了,虞氏一族留在庄内,确实要比加入义军发挥的作用大得多啊……”
“梁叔、项兄所言甚是,是子期思虑不周了。”虞子期说罢,回身与众族人商议了一番,众人皆信服,遂归去。
“大哥?”不出龙且所料,他果然在营地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发现了那个紫色的身影。刚刚瞥见,他的脸上便露出恍然的笑容,小跑了几步赶过去。他知道,江一想事情的时候总喜欢找个向阳的草地躺着。
“又在想什么呢?”龙且矮身蹲下,对着紫衣青年笑说,顺便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晃了几下,阳光从指缝透出,在江一的脸上打下了半明半暗的光影。
江一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龙且的到来,依旧阖着眼,枕着自己的手臂在青翠色中静静地躺着。
“喂喂!”不会是睡着了吧?龙且在他身旁坐下,看到面前的人丝毫没有反应,随手拔了根草在他脸上戳了戳。
江一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只是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小龙,先别闹……”他抽出弯起来的手臂,一把抓住颊侧的手腕,顺带拨开了那截草茎。
“原来没睡着啊……”龙且扔下草茎,也顺势躺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让温和的日光肆意地散在他和江一的身上。两个人并肩休憩,午后的阳光把年轻的面庞映得更加飞扬。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江一,问道:“大哥,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江一仍是闭着眼,半晌无动无言,沉默顷刻后才低声道:“秦嘉,景驹。”
“唔……”听到这两个名字,龙且的眉头也皱了皱,应道:“确实,有点棘手啊……”
“彭城……”江一蓦地止住,微微睁开眼睛,半闭的眼神中透出匕首般的犀利。“彭城是一定要打的,只是……”
“只是,”龙且接过话头,“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我们师出无名,是么?”
“嗯……”江一轻轻点头,眉头深锁着看向身侧的龙且。
龙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话,只得陪着他安静地躺着,看着他眉心的皱痕一点点变深。
“龙大哥?项将军?”身后突然响起了女子清脆的声音。
两人起身,惊而回首,却看见虞姬盈盈俏立在阳光与微风中,脸上兀自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小虞儿?”“虞姑娘?”
“暖风丽日,怎么都这么一脸严肃的样子啊……”虞姬眨了眨眼睛,“难道是因为攻打彭城的事?”
“你怎么知道?”二人异口同声。
“当然是猜的咯!”虞姬一笑,转身离去,清越的声音远远传来,“梁叔和范师傅正在四处找你们商议这事呢,快去中军大帐吧!”
帐中,项梁、范增及一干将领早已坐定,共商出兵彭城之计。
项梁首先发话道:“陈王新败,秦嘉立楚国贵族景驹为楚王,意图号令天下,今其屯兵于彭城,欲以拒我,诸位如何看待?”
座下诸将皆不语。众人心知肚明,彭城必是项家义军渡江以来的首个目标,只是,如何让这一战师出有名,确是一个难题。
片刻沉默过后,一声冷笑打破了帐中的寂静,江一面色冷峻中透着不屑:“景驹?这样的人也配当楚王?他不过就是姓景罢了!若要我等听命于这样一个楚王,还不如我们项家自……”江一正说到激昂处,却感到一只手轻轻握在了他攥紧的拳头上。
龙且向江一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江一触到龙且那凝重的目光,方觉失言,忙收声不语。
“项将军所言极是!这景驹血统不正、来历不明,我等岂可听令于他?”英布抱拳道,“项氏一族世为楚将,在楚地本就是众望所归。上柱国何不自立为楚王,号令天下义军?”
“英将军言之有理。”陈婴亦点头道,“昔陈王首事,打的便是项燕将军之名号。上柱国乃项老将军公子,此时称王,乃是民心所向。”
“这恐怕……”项梁有些为难,他不是不想称王,只是如今时机未到,贸然称王,只怕……
“诸位,”一直保持沉默的范增突然开口,慢条斯理道,“难道这么快就忘了陈王的前车之鉴了么?”
众人闻及此,皆低头不语。没错,陈胜自起兵之初,归附者众,义军一时势如破竹。然而,陈胜自立为楚王之后。
各路义军头领皆纷纷效仿,割据一方,不再受其号令。陈胜之败,一是因其称王,致众将离心;二是木秀于林,不幸成为了章邯军重点打击目标。此时项梁若贸然称王,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而章邯的大军主力也必将调转矛头,直指项家义军。
范增又道:“陈王初起之时,我等天下义军皆推陈王为首,从其号令,唯秦嘉围兵郯城,拒受陈王节制。今陈王战不利,下落不明,秦嘉又不思援救,反拥兵立景驹为王,挡住我等北上抗秦救援陈王之去路,阻我抗秦大业。此等行径,岂可听之任之?”
“范先生所言甚是。”众将皆点头附和。
范增轻而易举就转移了众人要项梁自立为王的念头,又抬出“援救陈王”这个幌子作为攻打彭城的名目,果然是老谋深算。江一暗自佩服,亦对自己方才的冲动失言有些懊恼。确实,自立为王这种事,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不该由他们项家人自己提出来。江一感激地回望了龙且一眼。
“关于立楚王之事,老夫已派出人马寻找怀王后裔,相信很快便有结果。”范增捋了捋长须,“我等的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拿下彭城。”
“英布愿领一军直攻彭城!”英布抱拳请战。
“且慢,”一向沉稳的钟离昧出言道,“彭城内约有驻军六七万左右,号称十万大军,强行攻城,怕是伤亡惨重啊……”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今两军兵力相当,自是不可强攻。
“不如把他们引出城来!”英布豪气干云,“正面决战,我英布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英布绝不是夸口,以他那般万夫不当之勇,加上这支义军的战斗力,要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打垮彭城那群乌合之众,本就绰绰有余。
“确实,我等必须要诱秦嘉出城一战。”钟离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