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呆了一呆，心里本来盘算好的说辞派不上用场，支支吾吾道：“这、这……”

韦鼎也感觉不对劲，站起来呵斥：“大都督问你话呢，副都督怎样了？”

那人只好老老实实回禀：“副都督被王琳抓回金城了。”

吴明彻心头冰凉，气得浑身发抖，帐中诸人胆战心惊。韦鼎走到那人面前，拎起那人衣襟痛骂：“堂堂征北副帅，怎会被贼人掳去？如果王琳以他为质，逼我们退兵，如何是好？”

那人俯首大哭：“副都督怕是活不成了。”

吴明彻大惊失色，耳中嗡嗡作响，再也听不清那人的话。他双手捡起案上那枚占卜时摔为两半的五铢钱，想合二为一，但裂痕不会消失。他想吴明彻啊吴明彻，你为何要占这个卦呢？

众人望见吴明彻古怪难看的神情，都是惴惴不安。韦鼎轻声问道：“大都督？”却见他朝后栽倒，不省人事。

萧摩诃坐镇寿春城东大营，安抚诸将，自己却呼天抢地，说他战马失了前蹄，未能及时救下钱帅，还要自杀谢罪。众人好一番劝说，萧摩诃才抹掉眼泪，与诸将赶紧用些早膳，再商讨如何营救副都督。但他最清楚钱铭的伤势，猜他命不久矣。

不久王琳派人传话，要求以部将雷文策置换钱铭。萧摩诃问那军使：“副都督伤势如何？我们要见副都督。”

军使冷笑道：“钱帅正在疗伤，还不能下床。你们可派人随我去拜见，但须放回雷文策将军。”

萧摩诃心想，王琳军使只要雷文策一人，却不问卢潜、可朱浑孝裕等其他官员，可知钱铭重伤不治，没有太多价值。于是他满口答应，打发军使回去告诉王琳，就说随后派人送还雷文策。

军使走后，萧摩诃命人将雷文策尸体抬入帐中。先前萧摩诃与他搏杀时，担心雷文策看到自己故意跌下马的阴谋，故而全力将他杀死。

众人议论纷纷，拿一个死人去换副都督，王琳哪肯愿意？况且此人势必为王琳爱将，见他惨死，王琳盛怒之下杀掉齐军使者也未尝不可。

萧摩诃对高天道：“高常侍，方才你主动请命，要去救副都督。现在我只有这个死人给你，你敢去吗？”

钱铭蒙难本就因自己而起，高天责无旁贷，叉手领命道：“下官遵命。”

“还是末将去吧。”张舸站出来道，“先前我们设计破城，全靠高常侍在其中周旋，陈人恨他入骨。”

高天忙道：“若非此计，副都督也不会落入敌手。终是下官失察，未能发现他们的阴谋，更不想再牵累他人。”

“说得好！”钱铭赞叹，“那便依了你，速去迎回副都督，也算你将功折罪了。”

高天携尸入东门，见到的是一片断壁残垣，尸横遍地。两军对峙三月，城内屋舍原本大抵完好，然而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陈军征调的寿春百姓们一边救治伤者和搬运尸体，一边哀戚于家园的毁灭。

高天心中一阵揪痛，虽然战争不可避免，却终出于自己的手笔。步入金城，他的心又痛了几分：齐军在门口布置陷阱，杀入城的两千先锋军全部殒命。他们横七竖八躺在坑道内，被竹箭弓矢扎得血肉模糊，有的尸体甚至支离破碎。金城内已无多少军民可用，故用些老弱妇孺填坑埋尸。城中生者多数面如菜色，身影萧条，看来早已食不果腹了。

高天心中愈发酸楚，不知不觉被引至王琳府邸。王琳一直站在门口等待雷文策，看到的却是高天一个人的身影，以及缓缓碾过来的车辙。

他踉踉跄跄地迎过去，终于见到平躺在车板上的爱将，泪水夺眶而出，伏尸痛哭道：“士军，你随我征战二十载，为了复国大业呕心沥血，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如今却先我而去。我王琳愧对你啊！”众人见之无不哀伤。

迈进府邸大门后，高天连忙问道：“副都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