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每走一步都要瞪着眼睛仔细瞅着车轮下的路面,咬牙咧嘴,好像在使劲的不是胳膊腰,而是牙和嘴。
他父亲抱着双臂站在路边看着,像在看戏一样,说,就恁大本事?半晌就推了一车。你这也是在走路?这跟宋医生眯眼漫指头的把脉差不多,我看你推了这趟粪就能去替宋医生把脉了。
宋明急忙去接炮车。父亲责骂他说,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都给你找现成的车挂现成的桶你都能撂撇了,还能指望你干点啥?
母亲不让宋明推,说,你这衣服也没换,沾一身腥臭怎么给学生上课?又对他父亲说,我没本事,臭儿也没用,就你本事大。你有本事你去替臭儿上课呀,你去呀。你要能替臭儿上了课,家里的活一样不用你沾手,我们娘俩全包了,回家还管你泡茶洗脚,你老家伙行不行啊?
他父亲瞪了她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训打起我来。
她母亲说,自从臭儿考上学,你就天天东邻西户的显摆,谁不知道你老宋家出了大学生。这会儿倒好,又嫌臭儿帮不上手了。这里翻外拐还都是你的理了?看把你得瑟的。今天我娘俩还就不推这破炮车了,我还要回家给臭儿炒个鸡蛋,这炮车谁爱推谁推去。说着把那炮车一放,撩起衣襟擦了擦手,拉起宋明就走。
他父亲上前推起炮车,无奈又愤慨地冲着她吼,一见臭儿你腰杆就硬挺了不是?还胆敢闹罢工造反了!那臭儿就只是你王秀花一个人生养的?看把你能的。
推着走了几步又回头喊,记得炒鸡蛋得多放些油,别介糊焦得榆树皮似的倒胃口。
他母亲喊道,想得美,谁炒给你吃?你推着四桶鸡蛋汤呢,自己吃去。
宋明天天忙得昏天黑地,累得腰酸背疼,得空看到王凤孝先生在小院打太极时,就跑过去跟着活动活动算是锻炼了,也没啥感觉,只比一直坐着强些。王先生顺手给他指点一二,说让你撑圆,不是抱球,而是你全身前后左右上下内外就是一个球,里面的气向外撑,外面的气向里裹。
跟那篮球一个样,只是你这个球是只个半实半虚的软橡胶做的球,外面还长着一层黏胶水,狗皮膏药似的让人黏上就抽不开。
但宋明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跟着摆个架子。他这一段忙得别说给方晴写长信短信了,连想想方晴都得等到晚上瘫在床上时才能有点心思。
方晴上周也没来,只来了一封信,邮到了华铮手中,华铮让人捎给了他,他赶忙回了一封只有一页的信,告诉方晴他现在回到宋庄了,在代高三的数学课,实在是忙,附去一页信和七页空白,省略一万字,他想给她说的千言万语都在这空白中了,让方晴看着发挥。
方晴的信一般是周一周二到,最迟也是周三到,但今天已是周四了,还是没有收到方晴的来信。他猜想,是不是那七页空白惹方晴生气了?他感觉这和她们做的检查档案差不多,一分真三分编六分抄,他这性质更严重,编都懒得编,抄也懒得抄,可不惹方晴生气吗?
不行,今天夜里无论如何得给方晴写封长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