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真够方晴受的，被家长扭打，书费被盗，学生失踪，不少学生辍学，还有她那个八九十人的班级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让方晴不但精疲力竭，更是倍受打击，明显的消瘦了。她和宋明原来设想那一套什么学生自主管理、什么学生主体教育，什么尊重每一个学生，什么要张扬学生的个性培养健全人格，什么把学生当朋友进行民主管理等等，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她们什么也做不了，每天能维持好课堂秩序能让教师平平安安上完45分钟课都是奢望。只要哪天学生没打架、科任教师没告状、家长没来闹、校会没挨批评，方晴就谢天谢地了。方晴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当教师的潜质，还能不能继续当下去，甚至担心说不定哪天会被家长打得毁了容。她从学校出来时心中装得满满的信心满满的理想已被消磨得碎了一地。

原来我深信我是来改造教育的，现在我觉得我是来被改造被教育的。方晴说。

原本周末方晴准备回家，“回家抱着娘亲大哭一场去。”不料下起雨来，方晴只得把收拾好的行李箱又打开，把一些日常用品重新拿出来。

吃过晚饭，雨还没有停的迹象。整个校园空荡荡的，只能听到细密的雨声。

方晴对着镜子妆扮着，看着自己那略显憔悴的容颜说，明，你看看我这脸色，脱了红了，惨白惨白，像不像个女鬼？

世上哪有这么白这么美的女鬼？万事开关难，头三脚难踢。慢慢会好起来的。宋明说。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这里的。方晴说。

宋明给她递过一杯水说，好了。今天是周末，咱不想那些事了。

对，不想了。方晴放下眉笔，拢了拢头发说。这段时间看书也看不进去了。不想再看那《穆斯林的葬礼》了，再看恐怕就成我方晴的葬礼了。

看你，又说丧气话。

方晴站起来，甩了甩头，像要把一切烦恼都甩去，微笑着说，不说了不说了。今天难得清闲，咱们也得好好放松放松，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这雨下的，咱哪也去不了，你就陪我跳会儿舞吧。

那次在师范院校文艺汇演上，宋明根本没有认出方晴来，那个穿个梦幻般的白纱裙在舞台上飞扬轻舞的微胖女孩，竟是他朝思暮想的那泥淖上的白荷。若不是亲眼所见，宋明打死也不会相信，方晴竟然会跳舞，她在学校选修的专业是舞蹈。那舞蹈教练难道眼瞎了吗？

但她的舞确实别有韵味，她白净的脸上总溢满甜美的笑意，黑白分明的双眸总是散发出婴儿般纯真喜悦的光芒，她的肌肤看上去柔软细嫩而富有弹性，她的舞姿流畅抒情而充满青春活力，她真的就像一只白天鹅，跳得自由洒脱欢畅惬意，让人陶醉。

你应该跳《欢乐颂》。后来当她们说起这件事时，宋明说。

那天我跳的是《春之声圆舞曲》。方晴说。

你别笑，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跳这个舞。我可是学校专门从很多人中选出来的。教练说，只有我最符合人们心中春姑娘的形象，她应该是丰盈丰美的，充满希望、欣喜和青春活力的。你那时看见我脸上笑着吧？我是真的在笑，不是演的。跳舞时，我就是觉得我就是在春暖花开中无比欢快陶醉的小娃娃。

但自从方晴当了教师，已经很少跳舞了。

宋明说，我不会跳舞呀。

我教你呀。你是实心傻瓜吗？

傻瓜还分实心和空心呀？

有些人就是实心傻瓜，别人不愿惹人的事让他去干，他屁颠屁颠的就去做了。她斜眼瞅着我，抿嘴讥俏。

饶了我吧，咱能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

哈哈…，就提就提，我开心我高兴。方晴说。

方晴放起音乐说，我教你跳华尔兹吧。

她打开录音机，然后坐在床沿，直看着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