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老王没见识,天子脚下每天都有新鲜事,富家子弟斗鸡走马,争相斗富之事他也多有耳闻,但一斤炭卖三十文这种事,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他还是麻溜地从车上跳下来,搓了搓手走向木炭,有些谄媚地笑道:
“这炭卖多少,大人您说了算!不知大人要几斤啊?您只需留个地址,咱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您要是嫌咱这老牛不干净,咱腿着给您送过去也成。”
庄慎把木炭插回牛车,伸出食指在空中摇了摇,笑嘻嘻地说道:
“我可没说要买,老人家别误会。我只是教你怎么卖。等一会儿来人买炭,你只管按我说的去说,保你赚的盆满钵满啊!”
老王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因年事已高而坍缩的双眼此刻都不由得瞪大了几分,面颊肌肉紧绷,浑身都有些颤抖。
但毕竟是天子脚下,老王深呼吸几次,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大先生有心了,既不买炭还是请回吧。”
说罢,转身跳上牛车,背过身去继续吆喝。
“诶诶,别不信啊!你要不喜欢这法子,我还有别的法子。这样,你用这炭生个火,天气冷,别把自己冻坏了。一会儿有人来买,你就整车卖出去,剩多少卖多少,一口价都是三千文,你意下如何?”
庄慎身法灵动,转眼间又出现在老翁身前,脸上仍是笑眯眯地看不出半分心绪。
见对方不肯搭理自己,他才不咸不淡地补充道:
“今天整个丰京,可就你这一家卖炭的,这价不是你想定多高,就定多高?那帮达官显贵手里有的是钱,可不差你这三千文。”
老王板下脸来,冷哼一声,说道:
“老王我虽不像大先生一般念过书,可做人的道理,我还是多少懂一点的,常言道‘开店不揩油,客必多回头’。
先生你消息灵通,知道今日丰京只我一家买炭,好心提醒我可以买个好价钱,这份好意老王我心领了。
但这炭往年一斤不过一两文,今年老天爷赏饭,我能卖到三文便心满意足。再贵些,日后怕是再没人敢买我这炭。
一顿饱和顿顿饱,老汉我还拎得清。先生请回吧,我还要继续卖炭呢。”
闻言,庄慎非但没有离去,反倒又凑近了几分,闻到:
“你当真不趁机卖个高价?”
“当真!真真的当真!比真金还真!我在这丰京城卖炭二十余年,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缺德事!”
这会儿老王明显动了火气,音调都不由得高了三分。
“好好好!”
庄慎抚掌大笑,不再言语,就近找了个茶摊坐下,眺望着开阔的含光门大街,若有所思。
约摸过去半柱香的功夫,一队黄衫使者打着“凌”字大旗,自北面骑白马而来。
“你这木炭多少斤?我们凌国府全要了。”
听到“凌国府”三个大字,老王头不敢怠慢,立刻跳下车架,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回大人,这车炭一千一百斤,一斤三文,都是由上好的青冈木烧制……”
老王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马背上领头的却不耐烦起来,从马上抛下一匹紫绫落在牛背上,对身后众人吩咐道:
“千余斤也够用,带走!”
几位黄衫儿翻身下马,手脚麻利地解绳牵车,留下老王愣在在原地,四肢冰凉。
眼看着几人马上就要解开绳索,老王终于鼓起勇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哀求道:
“大人!小人这一车炭,千余斤,就是便宜卖了,也得三千文啊!”
“大胆!你是觉得我凌国府付不起你这三千文?!还是觉得本教头这提前预定三个月,整个丰京只此一匹的紫绫不值三千文?!”
“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老王眼睁睁看着几人牵车而走,连忙带着哭腔否认,生怕对方迁怒,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哼,算你识相!”
黄衫众人正欲牵车向北,冷不丁听到身旁茶摊里,传来一声调笑。
“嗨呀,我就说你这炭卖便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