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坦诚看待自己的不足之处,就是一种自信。
——决不承认自己脆弱的人,往往有颗最脆弱的心。
一旦承认:是,我有这样那样的短处,我的问题是某某某——这恰是一种勇者的气概。
杜义山已经完全可以正视(且反复验证、确认)自身的优缺点,他觉得已经很了解自己,所以他自信如老树盘根,根深蒂固。
所以,当他完全捕捉不着封二双三的身影时,才会一惊。
在一惊的间隙,肩膊、断腿传来剧痛,又令他一怔。
事情发生在弹指一瞬间,就在同一时间(二人身影消失而刀剑尚未砍/刺中他时),他还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声音非常稚嫩。
然后,剧痛传来时,他才回味过来:中计了。
螳螂捕蝉——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其实,他是那个螳螂。
原来“风刀霜剑”,不需要什么武器。
他们的武器就是自己。
双三的身体化开,成了一层仿佛能覆盖一切的霜,飘飘的簌簌的贴上杜义山的残肢,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蔓延。
杜义山正待在惊怒间反击,突然,他坚不可摧的两条胳膊也出了事——
在左肩关节最脆弱处,一股小而爆裂的风炸开,一霎间,血肉飞溅,筋骨模糊。
杜义山虽然“中招”,但伤口并不很痛,那是因为,他的血正在结冰。
他的一臂和一腿给人制住,几乎分毫难移,薛恨轻轻的稚嫩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想起:“啧。”
杜义山怒喝:“你们——!”
薛恨咯咯笑着道:“我们什么?大家都晓得,我们不杀恶人,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癖好:如果有朋友在场,那我们向来是先杀朋友的。”
杜义山不能理解他的话。
从他右股结了霜的部分,霜花上显出一张人脸,嘴巴一张一合:“因为——敌人,永远是敌人,朋友,却不总是朋友。”
他左膀翻绞的血肉旁,也起了一阵小小旋风,封二的声音道:“所以,最稳妥的方法是:先干掉隐患,就不会遭遇背叛。”
“更何况,”薛恨补充道:“戚红药在我的‘雪茧’里,是跑不了的,你么,就不好说了。”
杜义山嘶声道:“你们要杀我,不怕蓝家——”
薛、封、双六只眼,齐齐一弯:“杜老哥,如果没有蓝家默许,我们几个,还真不敢招惹你哩!”
杜义山双目一突,颧上青筋一浮。
这时候,他的脸已经冻成青紫色,嘴唇更青得发黑。
薛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道:“老哥,你晓不晓得,寒冷,也是一种毒的?”
“你别挣扎,等到毒发,就什么痛苦都没了。”
杜义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神情似怒似恨似狠,陡地,牙齿一合,一张口,“噗”的喷一口血雾,右股处的双三,不提防,脸全给血溶掉。
那鬼脸一声惨厉嘶嚎,仿佛喷他的不是人血,而是浓酸。
血雾迷目的时刻,杜义山转头,瞥向肩头——封二的脸在风旋中若隐若现,并无惧意。
他是风,怎么会被捉住?
杜义山猛一张口,胸膛膨起。
——封二的那股旋风竟然给他吸了过来!虽没进肚,但封二满脸惊恐,全力抵抗,也无余力再做什么。
此时,薛恨还没有出手,他就在杜义山身后,而杜义山还有一只手,半条腿。
薛恨既不会变风,也不会化霜,他的天赋,不过是一捧雪。
他凭着这种“有形还似无形”之物,杀了许多比他厉害得多的天师。
马上就要再杀两个。
看来,两个都是瓮中之鳖,无聊到让他想叹气。
他还没有叹出口,只听见一道苍白而阴沉的声音道:“喂,你的雪壳子,我不小心弄碎了,还你,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