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在花园里毫无规划种植的花草不同,缃叶、赤缇以及绾色要么浅淡、要么被附着颓败凋零之态。
小孩是鲜明而饱满的纯白。
今辞停下画笔,将其与色盘一起搁置在脚边。
雨已经渐渐停歇,桥生掏出裹在怀中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干燥的毛巾。
取出毛巾,他一点点认真擦拭脸、脖子以及发丝上的水渍,皮肤随着他的擦拭动作,渐渐泛红,竟显得更加怜人。外卖服类似冲锋衣的材质,有一定的防水效果。
但架不住衣物对于桥生来说有些大,脖子那块并不能很好扣住,给了雨水有机可乘。最后一单地点在学校,他骑着电车拐进学校外观东路时,被疾驰而过的车溅了满身的积水。
几番下来,真的湿得差不多了。
他想到画室里还有前几日未完成的画,索性人已经在学校,就暂且不回出租屋。且桥樱这几日没有大哭大闹,都只是静静坐在床边,桥生也算松了一口气。但仍旧决定画到哪儿算哪儿,太晚回家他不放心桥樱。
后颈下方蔓延到背部的地方打得太湿,桥生脱掉外卖服,勉强捏着毛巾够到后背,试图擦拭,但效果甚微,也就草草作罢。
桥生又打了个冷颤,最终,将外卖服搭在窗台上后,才乖乖坐下。
今辞默然地看着小孩的一系列举动,白色长T很薄,部分地方因为雨水已经贴黏着对方的皮肤,许是冷极了,再次抖了抖。
他将视线挪回,枝条纤长,穗状花序的小苍兰倒也是以一种颤巍巍的姿态垂坠在画纸上,花朵形状看似收敛,实则已盛放独属于它的芬芳柔白。
蓦地,意外地,今辞心下微动,他起身离开画室。
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画室门口,桥生瞧见那背影与此时室外雨雾晕染的雀梅色相融,半晌,他才继续描绘那紧紧依附彼此绽开的花瓣。
时间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天际透着些暗的群青,桥生刚想去开灯,画室灯光却骤然亮起。
桥生疑惑抬头,只见那会儿离去的男人又回到画室,手里提着灰色的服装袋走向他,逆光而来,直至他能清晰地看见今辞那失温的松霜绿意里,映着的呆愣自己。
“小孩,怕我?”雨水已经慢慢随着身体的回暖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男人尾音沉沉,骨节修长的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件黑色风衣递给他。
“老...老师?”桥生绵软干净的嗓音结巴起来,生怯怯的。
“穿上吧,可能有些大,湿掉的衣服就装这个袋子里好了。”犹豫片刻后,桥生接过今辞递给他的衣服和袋子,而今辞则收回手,目光看向桥生画架上的画。
男人的风衣很大,光是看今辞那有些压迫感的身高就能猜到一二,桥生几乎整个人都被衣服包裹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克制冷冽的烟木香,混着若影若现缠和温暖的香根草味。
此时,两人靠得近,桥生只觉心绷得紧紧的。衣服的香味、男人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无形中似圈了个圆,将他团团围住,脸颊发热。
他,紧张得心尖都发颤。
这样凑近了看,小孩很白,这会儿裹上风衣,黑色更是衬得皮肤糯白毫无攻击性。有些婴儿肥的脸,着着淡桃。泪痣使得原本就极好的骨相,缀添春日之色。
真是,纯净又漂亮的小朋友。
将窗台上搭着的外卖服收叠进今辞给的袋子里,桥生眉眼潋潋流动着乖软极了的笑:“谢谢老师。”
今辞点头示意,指着画架上逐一绽放的白花,明明簇拥在一块儿,彼此之间却又于依附中带着坚韧独立的自由,就好似一份磅礴的包容性。
“喜欢画Freesia?”
“嗯,想画好送给妈妈。老师,我...我可以请教您吗?”
风动,花影动,今辞眸色渐深。
“可以。”
那日,今辞指出桥生线条、色彩以及布局上的欠缺,两人时不时交谈两句。
对于桥生来讲,他垫脚伸手第一次触及钟山上霜松郁郁里的春温。
对于今辞来讲,他第一次“干预”了花草的生长。
他那张画纸上的小苍兰与桥生的相比,正正少了导师所说的温度。
记忆里,桥生画架上的那幅画,鲜嫩的绿、净白的花、清透的黄,锋芒、棱角都好似化作波纹,细腻中带着少年独有的稚涩。一切刚刚好。
那晚,今辞将从学校带回的画裱进画框前,在背后写上这么一段话:下雨天将花搬回花房,只因从专业角度来讲,它喜光不能淋雨,过多的水分影响根茎、枝叶以及花开。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并未带任何自身的情感或特别的想法,只是它应该这样,顺便搭了一把手而已。今天,突然闯进一位小朋友,他被雨浇了个透,我将衣服给他穿。但应该这样吗?又或者同样的,搭一把手而已?我想,不是的。
我大概是,不想漂亮的Freesia冷感冒。
“辞哥。”桥生记得他数着男人的胡渣,今辞同他讲话,结果后来两人一起睡着了。他想挪动身体,但男人即便是睡着也将他搂得紧紧的。
思及今辞坐着睡在椅凳上、他睡在男人怀中的这个姿势不当,待会儿今辞起身肯定多少会有些难受。
于是,桥生挠了挠男人的下巴,又抬头一边亲触男人的唇,一边呢喃着叫他。
“辞哥,醒醒。”
书房很静,不消一会儿,今辞缓缓睁开眼。男人睫毛密长而卷翘,歇落下轻柔的影:“桥桥?是哪里难受吗?”
“辞哥,快起来,肩膀和手臂不麻吗?”说着,微微挣开今辞的怀抱,穿上拖鞋来到男人身后,伸手就按摩起今辞的肩来。
力道适中舒适,今辞微蹙的眉心慢慢松懈下来,但他并未让桥生捏太久,大手直接往后捞住小孩的后颈往下一带,在桥生看似艰难地低头之际,今辞吻在他的眉心。
“好了,辛苦桥桥,我没事。”
“这哪里辛苦了,就捏了几下而已!你这是...这是溺爱!”桥生虽觉溺爱二字欠妥,但仍旧反驳道。
今辞呼噜一把桥生的头发才放开他,见小孩盯着他微微撅嘴,今辞顿了几秒,轻声笑起来:“如果是桥桥的话,溺爱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