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隶属于郑州府。
近来,回纥忽然遣使者来周,意欲向大周臣服,愿为大周藩属国。
前些年,戎狄先后灭了塞北各部,独回纥还算强大,侥幸未被吞并,遂退居西北瑟瑟发抖。戎狄见其已构不成威胁,便挥师南下,豪夺大周故都长安,自此,大周开始了漫长的八年抗争。
在这八年期间,回纥得以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慢慢壮大起来,但相对于中原沃土来说,他们仍是一个漂泊无依的小国,倘若没有大国的庇护,日后只怕还要挨打。
所以,回纥其实一直都在观望戎狄与大周的战况,倘若最后戎狄能赢,他们便倒向戎狄,倘若大周能赢,他们就倒向大周。
最后,戎狄已是节节败退,回纥见状,便偷偷在背后加了把火,烧了塞北戎狄本部的粮草大本营,彻底断了戎狄的粮草供应,从而加速了戎狄王庭宣告投降。
皇上知道,这是回纥给出的诚意,他们看准了戎狄已露出败势,便决定向大周示好,请求大周的庇护。
果然,今年一开春,回纥信使就马不停蹄地送来了可汗的亲笔信,回纥可汗表示愿遣使者携厚礼来周上贡,自请归顺于大周,愿为大周藩国,年年向大周上贡,从此在大周的羽翼之下繁衍生息。
这速度之快,是连皇上都没想到的,回纥似乎是生怕戎狄休养过后还了阳,再去捅他们一刀,以报当初的火烧粮草之仇。
前不久,回纥使臣一行到了郑州府地界,遂在府城的驿站休息几日。可当他们准备再出发时,却意外发现进贡给大周的一块翡翠石不见了。
那翡翠石质地纯粹,毫无瑕疵,是难得一遇的珍宝,且整块翡翠乃天然形成,非工匠雕琢,那形状竟像一条翘首的盘龙。
回纥愿献此宝,可见其诚意之大。可这宝物却偏偏在郑州府丢失,这让回纥使臣十分惶恐。他生怕大周皇帝误以为回纥根本无意献宝,遂自编自导演了一出贼喊捉贼。如此,岂不把可汗交代的任务给办砸了?
于是,那回纥使臣连夜写了一封告罪书,请驿站派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地把折子送到大周皇帝手里,求皇帝为他做主,并声称若找不回翡翠,自己便在郑州府待着不走了。
这哪是告罪,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人家进贡的宝物在中原被偷了,人家还大张旗鼓地要求彻查,这回丢的可就是大周的脸了。原本还处于下风的回纥,一下就处在上风了。
妙啊,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皇上又气又觉得这使臣实在好笑,便下了御旨责令郑州府官衙彻查此事。
这等关乎两国邦交的大事,郑州府哪敢怠慢,直接封锁了府城,以及下辖各郡县。一天一夜时间,还带着那么大那么沉的一块石头,贼人就算跑出了府城也跑不出整个郑州府。
好巧不巧,新郑县恰在郑州府范围内,一路坎坷前行的老倒霉蛋王真,就这样被封在了新郑。人吧,越倒霉的时候,他就越倒霉。就像刚修好屋顶的时候,从来都是大晴天,什么时候屋顶塌了,雨也跟着来了。
眼瞅着下一步就能到汴京了,谁能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呢?
王真和暗卫营的弟兄们是扮成商旅前行的,可这回各衙门自上到下严查的正是外地商旅。王真无奈,只能在客栈里枯坐,等着事情水落石出。
此时,有暗卫营的弟兄们害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差池,便建议王真赶快联络郑州的据点组织,请求朝廷支援,把他们几个人先偷偷放走。
王真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如今可是封城,而且是封了整个郑州府,所有人都出不去,却偏偏他们几个能走,这不等于是在告诉戎狄的暗哨他们就是护送花名册的人吗?原本戎狄埋伏在中原的暗哨很难找到他们,如此一来倒是省得让他们找了,直接自爆了。
离汴京越近,他们越不能马虎大意,越要沉得住气。一百步已经跑了九十步,可千万不能在最后的十步里得意忘形以致前功尽弃。
然而,贺怀君在得了王真偷偷传回的消息后,却有些不淡定了。要知道,细作花名册关乎着所有细作的命运,他们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坦坦荡荡地抬起头来做人,全靠那一本册子。王真所言虽在理,可暗卫营弟兄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纵然贺怀君受王贤临终前所托,暂时接管了汴京的谍报组织,可在这件关乎太多人命运的事上,他仍不敢擅专。
他想来听听江沧的意见,倘若江沧也支持王真,那大家就耐着性子等。
江沧听了贺怀君所言,倒是沉默了良久。他背靠在古墓里的棺椁旁,抱着怀前前后后想了很多。贺怀君只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并不着急。他来,就是想听听江沧的看法,他要让江沧有足够的时间来复盘这些事。
不知过了多久,江沧才终于缓缓开口道:
“怀君,我也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这么说,你也赞同王真的看法?”